他站在女生宿舍楼下,拎着一捆书,目光像探照灯似的在宣儿所在的四楼巡逻来巡逻去,幻想着像上次那样,401的窗户被推开探出一个长发女生可爱的脸庞来。
他手里拎着的这捆书是在中蓝宿舍门口天桥下的书摊上淘来的,摊主是一位五六十岁的老人,头发花白,庞大的遮阳伞下的塑料布上摆放着琳琅满目的各种图书、画册、期刊、泛黄的报纸等。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其它方面的书籍,比如农业科技、医药卫生等专业书籍。当剑波路过他的摊位时,他叫了声,同学,过来看看书吧,物美价廉,给钱就卖了,肯定有你相中的书。
剑波被老汉一口浓郁的河南口音吸引住了,把就在书摊前停住了脚步,因为他说的河南口音,因为他长得有点像他父亲的影子。剑波弯下腰来,在散发着腐朽气息的各种图书里扒拉自己喜欢的图书。在他不经意地寻找时,总有一个或几个伟大的名字跃入他的眼帘,而他几乎都是内心一阵狂喜,然后再竭力压抑住自己骚动的心跳,迅速地把那本印有爱戴作家名字的图书从书堆里取出来,紧紧地握在手中,生怕它长了翅膀飞走或者被别人挑选走。那个小小的书摊几乎被剑波翻了个底朝天,摆在自己的前面,大概挑选了有十多本吧。
结账的时候,书摊老人没有一元的零头找,看他翻遍了装钱的斑驳的书包和身上的各种大小口袋,还是不能如愿。
“算了吧,没有一元就不用找了。”一元钱的大度,口袋贫穷精神贵族的剑波还是有负担能力的。
书摊老汉笑得五官紧凑在一起了,咧着豁牙漏齿的嘴,双手干搓着,不好意思地说:“那怎么成呢,占你便宜我心里不安呢。”说完从书摊上随手拿起一本薄薄的书,递给剑波。
剑波对着老汉浅笑了一下,然后转身离开,心想今天就是找不到宣儿,淘了不少的好书,也算没白跑中蓝宿舍一趟。
下午四点多,天上的雨变得越发密集了,丝丝缕缕地飘落着,一副缓慢有序的样子。剑波打宣儿的手机,依然关机。他手里拎着书,在定福庄东街的雨中走了一个来回,又回到中蓝宿舍的天桥下面避雨。
因为下雨,傍晚来临的比以往早了些。卖旧书的老汉已经打算收摊回家了,把书都整整齐齐地码放在蛇皮袋子里,正吃力地把蛇皮袋子往自行车后座上放。剑波趋步上前,帮扶了一把,蛇皮袋子安安稳稳地躺在自行车后座上了。和父亲的年龄差不多,还在北京靠自己的一点绵薄的力量挣口饭吃,真不容易。这是,他眼前又浮现父亲在麦田里挥镰收割麦子的镜头。
冷冷的秋雨和凉凉的风细细地抚摸着剑波的脸颊,一种难言的惬意与冷峻地传遍他的全身。剑波的脚正浸泡在灌进雨水的皮鞋里,泡胀肿大的感觉异常的难受,走起路来,稀里哗啦的声响听起来有点暧昧的韵味。
现在是中国传媒大学晚上开饭的时间,陆续有女生拿着饭盒三三两两地从宿舍楼上下来,学校的广播开始播放着李娜的歌曲《青藏高原》。这首歌运用了很多藏族音乐的元素,改变了人们对通俗歌曲的一贯看法,让老百姓认识到,原来通俗歌曲一样可以很大气很高雅。这个没有背景,没有靠山的河南姑娘,历经十个春秋的寂寞攀登,李娜的名字终于走向千家万户,红透神州大地。从《好人一生平安》到《青藏高原》,形象地描写出她一步步走向艺术之巅的艰苦历程。凭这些可以赢得无数的鲜花、掌声、钞票,不过,再有穿透力的声音也刺不透无常、死亡的铁幕。正当李娜歌唱技艺处于颠峰状态之时,她却急流勇退,毅然决然地在山西五台山削去青丝、落发为尼,后又到美国专志学佛。她的出家之举应算是演艺圈人士中学佛、向佛的代表性个案。
剑波从来没觉得韩红这首歌唱的比李娜好。那种空灵,那种天人合一的境界,韩红永远达不到,这里面不只是一个唱功的问题,更重要的是一种精神。李娜是经典,虽然韩红唱的也非常动人,但经典始终是经典。李娜虽然不是藏族,但她却把这首歌唱红了大江南北,就如同迈克杰克逊的舞跳得出神入化,而后来的模仿者即使跳得再好也仅仅是模仿而已,不可能超越他。
在熙来攘往的学生中间,剑波终于发现穿着牛仔裤的宣儿。宣儿拿着餐具去食堂里打饭,看来她还没有到被剑波气的难以下饭的地步。她撑着一把天堂女士伞,两条修长的腿交换着,伞下的宣儿就在雨帘里向前走去,脸上冷如冰霜,看不出丝毫的情感变化。
自己期待的目标终于出现了,他像一个潜伏在暗处伺机而动的猎豹朝雨中的宣儿追过去,甚至把手中的一摞书都遗忘在花池上。剑波摩擦着脸上的雨水,刚跑了十几步,就呆立住了,失去向前奔跑的动力。路边有一短发男生摸样的学生喊住了宣儿,并亲密地钻进她的伞下。两人寒暄了几句,宣儿的脸上浮现出了难得的笑意来,然后两人勾肩搭背合撑一把伞从剑波的眼皮底下一点点走远了,消失在迷蒙的雨雾中。当时,他呆愣在雨幕里傻住了,腿脚变得更加麻木,已经不听大脑的使唤了。
最后竟然以这种闹剧的方式收场,这是剑波想破脑袋都想不到的结局,要是自己有预知事情结果的道行,就没必要来中蓝宿舍一趟了。宣儿不在学校,对他爱答不理,或者与他和好如初,各种结局他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唯独没想到她和一男生亲密无间。不过,这是他自己咎由自取的结果,是对他的惩罚,怨不得宣儿,认输吧,年轻人,他在心里宽慰着自己。回去的时候,剑波没有乘坐任何交通工具,他想步行回家。反正身上已经淋透了,再承接点雨水也无所谓。就是他手头拎着的一摞书遭罪了。
往东没走多远,就是他以前居住过的绿洲家园小区,在小区的东边,有一栋烂尾楼。投资商携款逃走了,于是盖了一半的楼房就停工了,灰头土脸地矗立在那里,一副没大人管教的野孩子摸样。
烂尾楼是被忽略的生命的聚集地,流浪的人、野猫、野狗、青蛙、昆虫都在这里和睦相处,好成一家子,在城市里许久不见的各种野草也在这里繁衍生殖。
他是路过这里听到青蛙的鸣叫了,才怀着好奇心拐进去看个究竟的。他蹲下来,静静地聆听着青蛙的鸣叫声,把一摞书放在水泥地上,手里因为没有重量,幸福地放松了一下。他找块半头砖坐了下来,听久了,便发现青蛙的叫声里还夹杂着各种不知名昆虫的鸣叫。
在剑波心灰意冷的这段时间里,世界另外一些地方,灾难仍然接连不断地发生。海湾战争虽然早已结束,但驻伊美军的战斗还在继续,仍然有人不断死去,包括一些无辜的妇女和儿童;禽流感疫情又在某个非洲小国死灰复燃,官方报道已经夺去了三十多人的生命,其中当然少不了孩子;南海海域发生了七点二级地震,震中距台湾陆地仅十五公里,接下来的四十多次余震,不知摧毁了多少人的家园,夺去了多少人的生命,真是天灾人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