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柒:
丽达和迪斯的结合,产下了一对双胞胎,男的取名为克吕泰涅斯特,谋杀了阿伽门农;女的取名海伦,也就是那位倾国倾城,后来引发特洛伊战争的大美女。他们导致的结果都是战争,这战争有外部的,也有内部的。那“断垣残壁”,那“滚滚浓烟”都在剑波的心里存在和燃烧过了,现在该轮到“阿伽门农”之死了。克吕泰涅斯特是他,阿伽门农也是他。
现在因为自己引发战争的两个女人都各奔东西了,留下剑波打扫战争和愈合战争后的累累伤痕。没有班上,没有宣儿,也没心读书的日子,剑波感觉像是赤脚踩在钉板上步履维艰地向前走。
宣儿离开他两天了,他没主动给她打电话过去,她也没有给打电话来。实际上两人都在内心深处进行一场无影无形的拔河比赛,谁能坚持到最后,谁就是胜利者。剑波并不是诚心想做一名胜利者,他是因为和叶一飞的行为不检点,而无颜面对宣儿那双愤怒而失望的眼睛。
上帝有时像个调皮的孩子,好搞恶作剧。
对于剑波和叶一飞来讲,那天他们在床上的肉体相搏,实际上是为了永远的告别,告别他们曾经有过的一切的欢愉和苦恼,一个离开伤心的城市南下,一个留在北京继续以后的日子,他们像两条平行的轨道了,永远再也没有交叉的可能性。所以,他们控制不住了,拥抱的时候,点燃了彼此身体里的欲火。
宣儿对剑波根本就不能轻易原谅,因为她无法接受也无法弄懂,剑波怎么会和一个自己厌恶的女人上床,就是女人要离开北京了,也不能用上床合欢的行为来完成告别仪式吧,他们的行为是一个年仅21岁涉世未深的大四女生所无法理解的。那天宣儿不幸目睹到一切,都深深刺痛了她的眼睛也污染了她纯洁无瑕的心灵。那是她在以后很长的一段日子里都无法抹去的暗影。
接连几天,剑波打宣儿的手机都不通,若不是以前和宣儿用手机联系过,剑波真怀疑这是一个不存在的号码,是一场无聊至极的耐心测力游戏。看来,剑波把宣儿伤害得很深,这种伤害是靠一时半会的时间是愈合不了的。
大家都没有生活的技巧,活得不顺心。时间却一如既往地昂首阔步,一切都必须继续,没有人能阻止。
房间里一时没有宣儿的存在,剑波感觉虚空和无聊,时间过得非常慢,好像蜗牛在爬行。外面橘黄色的路灯光透过玻璃影影绰绰地投射到剑波房间里的时候,一天又画下了一个休止符。剑波不甘落寞,用五粮液来打发很富裕的时光。
五粮液是宣儿从她家里扫荡来的,那是别人孝敬她老爸的礼物,她又拿来让剑波享用。平时,剑波喜欢喝点牛栏山二锅头,那才是适合他这个阶层消费的酒品。好喝不醉,喝多了也不上头。再好的酒也是粮食酿造的,喝多了,味蕾被酒精浸泡的麻木不堪。
他坐在地板上,脑袋依靠在床沿上,双臂把双腿搂抱在怀里,开始肆无忌惮地唱歌:
你晓得天下黄河几十几道湾哎?几十几道湾上,几十几只船哎?
几十几只船上,几十几根竿哎?几十几个那艄公嗬呦来把船来搬?
我晓得天下黄河九十九道湾哎,九十九道湾上,九十九只船哎,
九十九只船上,九十九根竿哎,九十九个那艄公嗬呦来把船来搬。
这首黄河船夫的歌曲是剑波在黄河滩干农活的时候,父亲教给他的,他们经常干活干累的时候,对着九曲黄河一遍一遍地咏唱,歌声随浩荡的溜河风流传到很远很远的地方。父亲歌喉婉转洪亮,无论皮肤和声音都带着黄河母亲的烙印。剑波很恨父亲,尽管他是这个世界上最疼爱他的唯一人。在一个飘着鹅毛大雪的冬天,春节将至的时候,他把母亲给气跑了。
母亲穿着粗布棉袍怀里抱着一个孩子,她们从石门李生活了十多年的家里走出来的,步履蹒珊地在雪地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母亲哭过的泪痕被寒冷的溜河风凝结在脸上像两条银链子闪闪发光。
当十岁的剑波嘴里喊着娘,嚎啕大哭着跑出家门去追母亲时,却被父亲提溜着棉袄,像拎小鸡一样给拎了回去。年幼的他并不了解家里具体发生了什么事,经常听到父母亲永不休止的争吵,他们像上足发条的木偶,吵起架来精力充沛。在一个忽然很安静的日子,看到母亲怀抱着妹妹依依不舍地看了剑波一眼,便泪流满面地走出家门。接着就是一连串千层底布棉鞋踩在积雪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而且那声音越走越远,最后被呼啸的溜河风给吞噬了。
接着就是年迈的奶奶在堂屋里絮絮叨叨咒骂父亲的声音:“我上辈子做下什么恶事了,让我摊上这样一个败家子,不仅气走了自己的老婆,连我的宝贝孙女都带走了,啊哈哈,我活够了,老天把我这个苦老婆子也收走吧。”
在来年草长莺飞的开春,剑波知道了母亲离家出走的真相了。他使劲地摇晃着头,双手捂着泪水迷蒙的眼睛,不肯相信这就是严酷的事实。
剑波看见父亲和本村的一个名叫玉米花的女人倒伏在村西边的芦苇丛里,有一些芦苇被她们压倒,铺展成了一领席子。他们谁也不说话,只是呼呼地喘着粗气。接着,他们相互扒光了对方的衣服,父亲把身体白花花的玉米花压在了身下。玉米花把父亲的头狠狠地摁在自己两硕个的大丨乳丨房上,把父亲当成小孩子去吮吸。然后,他们就动作起来,像是摔跤比赛,一个不服另一个,一决雌雄的架势。
他是去村西边的芦苇丛里去寻找野鸭蛋,无意中,剑波无意中发现了父亲和玉米花的好事。
那时,正是芦苇吐穗的季节,到处弥漫着暧昧的甜腥气息,芦苇丛距村庄还有一段路程,平时来这里的人很少,这里成了远离尘嚣的一个男欢女爱的伊甸园。
玉米花三十多岁,是黄河滩最漂亮的女人。丰乳肥臀、容貌姣好,且她性格开朗,特别爱笑,笑起来咯咯的,像一只刚下过蛋的母鸡。她嫁到石门李村三天,男人就出车祸死了,连个子嗣都没留下。本村的人都不喜欢和她来往,说她命太硬,克男人。多年来,只有父亲不嫌弃她,经常帮她,帮着帮着就帮出事来了。玉米花不管别人说什么,她有自己的老主意,一心就想和父亲同床共枕过夫妻般的日子,父亲也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女人,可奶奶却说什么也不愿意,她是不是怕这个女人把自己的儿子也克死了!虽然没有把玉米花娶过门,但实际上两个人早就过在一起了。
曾经像山一样巍峨高大的父亲,在那一天之间,就在剑波心里坍塌了。
那戏剧性的一幕刚好被剑波看到。他回家后,把自己亲眼目睹的事件讲给母亲听了,母亲听后嚎啕大哭了一场。以后,他们家就硝烟弥漫,战火不断。只要父亲在家,母亲就开始数落父亲的越轨行为,什么难听的词语都能脱口而出,把父亲激怒后,他就挥起拳头殴打母亲。他们的战争要持续到很久,直到父亲打累了,坐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息,母亲被父亲打的满脸是血披头散发地坐在地上小声咒骂父亲的狠毒。
战争的中间,奶奶因看不惯他们的争吵,被气病了几次,饭量越来越小,羸弱的身体越来越单薄。
父亲对母亲下手很狠,顺手拿起扁担或者铁棍,就殴打母亲。看见他们打架,因为胆怯,剑波也不会劝架。但后来,等剑波看不眼时,就跟母亲说,他打你,你就弄死他呀,互相对打。再后来,母亲几度欲离婚,但父亲似乎不同意,而且剑波也支持母亲的离婚行为,结果他差点遭到父亲毒打一顿。痛苦的记忆伴他走过几年的岁月。
就在那年年末时,村里飘荡着过年的气息,母亲一改过去的急躁和暴烈,她突然变得安静起来了,安静的让人心慌意乱,就像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她什么也没说,也没有唠叨父亲。
后来发生了一件事,事后他们才把婚离了。记得是腊月初一吧,母亲突然让剑波领着妹妹去代销店买糖果吃,然后,他就乖乖地领着妹妹出门了。整个过程,剑波都没看到,等他领着妹妹嘴里嚼着甜丝丝的糖果走进家门时,发现自己家的院子里聚拢了很多人,连平时不常见的派出所的丨警丨察都赶来了。
当剑波和妹妹看到母亲又哭又叫时,妹妹吓得把嘴里的糖果都吐出来了。无论母亲再争执,再嚎啕大哭,最后,她还是被丨警丨察带走了。父亲躺在血泊里,一身的血。事后才知道,母亲想杀死他,但事与愿违,没杀成功,索性把他的右耳朵给割掉了,把他的屈辱摆在明处。那只耳朵被母亲丢到猪圈里,那头饿得哼哼大叫的猪,以为父亲那只血肉模糊的耳朵是一只被处理过的青蛙,当场就给活吞进肚子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