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爱民听黄脸这么一问,心里迅速琢磨了一下,啥情况? 怎么问起强哥来了,是朋友还是仇人? 管他妈是谁,是朋友更好,要是仇人,替强哥受一回累正求之不得,想到这,吴爱民很平静的说道:“大哥,李多强是我哥,我亲亲的哥,领我玩过。
“是不是? 小伙不要吹牛比,吹牛比对你娃没啥好处,你会很糟糕。”黄脸很诧异,哪有这么巧,他对吴爱民的话有些怀疑。
吴爱民还是一脸波澜不惊,回答道: “大哥,这没啥可吹的,咋样就咋样,我家几步路就到他家了,熟得不得了。”
黄脸听完后略一思忖说:“好吧,先信了你,如果过两天没人捎话进来我再问你娃的考程! 先蹶着去, 马尤子给认真辅导一下,这么大个子让姿式优美些。”
从前排嗖闪下一个瘦高小伙,几步冲到门后墙角,弯腰,头与地面垂直,几乎己到膝盖以下,脊背与墙面差不多平行,双臂向往高高扬起,这就是黄脸小伙所说的“蹶着。”
也叫“燕子戏水”, 你看那脑袋深深埋下,双臂向后高高扬起,这名称是不是很形象,很生动。
吴爱民知道这是新人必须要走的过场,没说什么,乖乖的照做。这“燕子戏水”说起来好听,看起来优美,做起来却是洪水猛兽。
才过了十分来分钟,吴爱民头上的汗就下来了,他双腿开始打摆子,两条胳膊象灌了铅一样,越来越重,晃着往下沉,最要命的是腰部,象是被铁链紧紧箍住了一样,已然僵硬麻木,旁过的那位辅导员还不断地及时纠正他的动作,时刻提醒他注意保持姿式。
咬着牙冒着汗,又十几二十分钟过去,吴爱民已到了云彩之中,脚下一虚,眼前一黑,轰然倒地。认真的辅导员冲过来胡乱几脚,骂道:“起来,快起来! 一堂课的时间都不够。”
黄脸看了看堆在地上的吴爱民说:“行了,这娃是个展叶子,没上来过,看这还中呢,让缓一会,晚上好办手续。”
黄脸说的这个办手续就是新人入班按规矩要过班规。
那位辅导员,也就是黄脸喊做马尤子的那个,听完后又踢了吴爱民一脚说道:“去,后面窝着去。”他说的这个后面指的是大通铺的最尽头,马桶就在旁边搁着,那年月,审查站、看守所的号子里没有便池,通常只有一只塑料桶用来小便,而这只马桶必须在任何时候都要保持无比干净,没有任何异味,否则,专职刷洗他的人会受到很重的惩罚。
晚饭很快用毕,黄砣菜汤。黄砣就是人们常说的苞谷面窝窝头,黑黄坚硬,能打死一只狗应该不是问题。每人一个,菜汤是白菜洋芋,他们说今天这汤真不错,内容比较丰富,他们吃的很香。原来大多数时候,菜汤里只是象征性飘着几片菜叶,这是吴爱后来才知道的。而黄脸等四个人围在一起不知道吃的什么,是一个尕娃从铺下掏出来的。
当晚,吴爱民什么也没吃,马尤子让他喝了半碗菜汤。
高高的房梁上,裸露的电线上挂着盏百瓦灯泡,刺眼夺目,将这间三十几平米的号子角角落落照得一览无余,墙壁上斑驳点点,血迹污渍辨不清,水泥地面光亮可鉴,似能照人。
约莫八点时分, 吃饱后躺在铺上休息足了的黄脸夸张的咳嗽了两声,立马从铺上弹起来两个人把吴爱民请了过来,这两人也就是先前他们四人盘腿围在一起的其中两个。
他们让吴爱民蹲下,一个人去了铁门小窗口望风,另一个就在站他旁边。这时黄脸翻身坐了起来,与他与起躺着的一个三十左右的人也坐了起来,白脸,小眼睛、胖乎乎似没睡醒。
黄脸摸出一盒烟,递给白脸一支,一个尕娃冲过来给两人迅速点上,吸了两口后,黄脸说话了:“兄弟,国有国法,监有监规,这班规你得过,这是啥地方你知道,是龙你盘着,是虎你卧着,我们把手续办了,早些歇了,怎么样?”好像在和吴爱民商量一样。
吴爱民点了点头。
“这是咱号的班长,张哥。”
黄脸说着指了指白脸。
吴爱民赶紧站起来走到白脸跟前,深鞠了一躬说道:“张哥,您好!”
谁曾想张哥抬腿朝他肚子上一脚,骂道:“去你妈的!蹲那儿去,谁让你站起来的!”
吴爱民赶紧回去蹲好,心中暗想,这老狗日的,要是在外面,他活不过今晚 。
黄脸接着说:“我看你是个亮豁人,手续简便,文过免了,你就武过吧! 逼胎,三个胃锤、五个冰糖肘子,十个腰子,手底下掌握,不要把娃造坏。”
说完后看向白脸,白脸点了点头,说道:“逼胎,下手差不多些,这娃有眼色。”说完仰头又睡了下去。
这个被黄脸和白脸叫做“逼胎”的人,睡在号子里的三铺,他和四铺的马尤子同是此间号子的打手。
逼胎二十五六岁,个子不高,车轱辘身材,皮肤粗糙,乍一看,还真有些破逼烂胎的感觉。他让吴爱民站好,抡起车轴般粗的胳膊掏了三个胃锤,打得吴爱民空空如也的胃如同被水枪击穿,从腰部以上到肩胛骨有种皮肉分离的感觉;然后是五个冰糖肘子,所谓冰糖肘子,就是用肘部猛击后心,五下过后,吴爱民感觉心就堵在嗓子眼前,一张嘴就能摔出来; 最后一道菜是十个腰子,俗名叫“挖腰子”,挖腰子这项工作绝对是个技术活,是此间人士长期琢磨出来的,其震摄力不亚于当年沧州府的杀威棒,它渊源流长,是本地、乃至整个西北监管场所的经典节目,经久不衰!
用一块毛巾裹住半块砖头,照着腰部猛击,这就是所谓的“挖腰子”! 看似简单,其实技术含量要很高,即要找到最为精准的部位,又要掌握恰到好处的力道,一方面要打跨你的意志,让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没有三两三,不要上梁山!总之一句话,来到这里不要把自己当人; 另一方面又不能打残你,否则,政府方面无法交代,腰子就是肾,肾对一个男人意味着什么? 男人一支花,全靠腰当家,所以,这挖腰子技术要求比较高。
逼胎显然是个行家里手,十下过后,吴爱民并没有感到有多疼,咬着牙挺住了,只是觉得双腿有点异样的困。
自此之后的整整四十八小时,吴爱民下不了铺,小便时被邻铺的人架着,居然还尿出了血,双腿绵软,两眼浮肿,这就是“挖腰子”的魅力和威力!
躺了两天后的吴爱民被马尤子踹起来刷了一个星期的马桶,告诉他这必须是全世界最芬芳、最干净的马桶,张哥和黄哥随时要检查,你看着办!
第十天中午的时候,他看到马尤子对黄文明耳语了几句,这黄文明就是那黄脸小伙,睡在二铺的大哥,也是这间号子的掌控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