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爱兰说话了:“爱民转到平安台的这两个多月,算上这次,我一共上来过六次,每一次我都是半夜起来,把饭做好,把菜炒好,装保温桶里,再用棉衣裹上,坐上4个小时的班车,只为他能吃上一口热的,可是都让那些狼抢走了。”

说着朝在别处接见的人努了下嘴。

“衣服也送了几套,鞋五六双,你们再看看他穿的是什么? 这平安台是人呆的地方吗!”

吴爱兰说完,眼泪顺着双腮就滑了下来,吴爱民依旧闷头抽烟没吭声。

钱广感到很诧异,他满脸不解和愤怒的问道:“爱民,不会吧? 以你的情况,就算当不上八仙,也不至于混成吊吊灰吧! 是不是碰上猛人了,说说,怎么回事?”

吴爱民抬起头来冲众人摇了下头,无奈地一笑说道:“各位哥哥,这平安台你们没来过,情况你们肯定不知道,在这里,拳头和脏腑起的作用不大,这里不是看守所和审查站,这里面水太深,除了钱和拳头,最重要的是玩脑子,把这三样结合起来,才有混清楚的可能。”

说着狠狠的用食指戳了几下自己那已深深凹陷的太阳穴。

“不过,哥哥们请放心,不出半年你们再看爱民在这里的成色吧,我吴爱民也不省油的灯,不会任人宰割! 姐,你什么也不用送,以后每月来一次,带上三条烟就行了。”

“我的尕先人,老老实实呆着吧,别再胡折腾了,要是闹出麻烦咱家可没人兜得住,两年时间很快,安安全全回来比什么都好,混得再清楚能干嘛呀,能保你一辈子吗? 净说胡话!”

吴爱兰说着瞪了吴爱民一眼。

吴爱民正欲反驳,廖波把手一挥挡了回去,随后一脸正色的对着吴爱兰道:“爱兰子,这个你不懂, 男人! 在任何时候,心中一股气,肩上两盏灯! 气不能消,灯不能灭,否则这人还有什么活头,罪可以受,血可以流,泪可以洒,人可以死,但头绝对不可以低! 爱民,哥相信你,等哥下次来看你的时候,相信你一定不是现在这样!”

廖波吸口烟接着说道:“不过,要你不低头不是指耍二楞子,该动的脑子还是要动的,识时务才是俊杰,必要的时候怂一下也不是不可以,眼前亏不是亮豁人吃的。”

王伯翔明显对吴爱民的羁押生活兴趣浓厚,他不等廖波把话说完抓紧问道:“爱民兄弟,怎么回事,受欺负了吗? 快说说,审查站和劳教所一样不一样,哪个地方猛些?”

钱广张瓜也注目过来,想听听吴爱民一说究竟。

吴爱民到底是少年心性,一看这哥几个兴致盎然,索性把被收审这几个月的际遇痛痛快快倒了出来。

吴爱民是去年秋冬之交被城中分局收审的,那是一个昏黄的下午五点多钟。

本市的收容审查站位于华林山深处,收审那天正是秋风正浓的时候,萧瑟中他木然的看着丨警丨察们办完交接,恍恍乎跟着一个瘦高个年轻丨警丨察进了一个院子,院子四周是高高的土墙,有点象小时候在广场那边看到过城墙,只不过没那么厚那么高,但是墙头上多了参差不齐的铁丝网,院内四周是一圈儿平房,铁门特别扎眼，一扇接着一扇。

年轻丨警丨察领他进了院墙边的一扇小门,里面又是一个院子，穿过院子，再拐过一段十来米土路,来到一个铁门前,哗啦啦拉开铁门把他推进去说,尕娃,规居些,不要胡跳弹,锁上门转身走了。

吴爱民拎着行李站在门口往里一看, 看到二十多个光头盘着腿挤坐在离地两尺的通铺上,二十多双眼睛齐刷刷向他扫了过来,他也不甘示弱的逼视对方,对方是二十多双野兽般的眼晴,岁数在十五六到四十出头之间,看他们面情各异,有的愁眉不展、有的似非笑、有的冷若冰霜、有的呲牙咧嘴……。但眼神,他们的眼神无一例外都是让吴爱民极不舒服的那种,象要吃人而且不打算吐骨头的架势。

相互对视了十来秒,没人说活,吴爱民不再恋战,低头把行李往地下一扔,变戏法似的从身上摸出一包烟和一盒火柴来,坐在行李上打算冒一支。

“朋友,怎么来的?”

一个闷沉沉的声音从头上传来。

吴爱民抬头一看,问他话的是一个二十岁上下的黄脸老小伙。

“哥,我是坐城中分局的吉普车来的。”

吴爱民赶忙站起来说道,烟一边递了上去。他听说过,在这种地方,嘴要甜还要有眼色。

黄脸小伙没接烟,闻言后却哈哈哈大笑了起来,其他人也笑的前仰后合,象是听了马季的相声一样。

吴爱民不明就里也跟着笑了几声说:“怎么了? 笑啥? 我本来就是坐车来的嘛!”

笑声嘎然而止,黄脸小伙一把打掉吴爱民手里的烟,脸色一变厉声说道:“尕娃! 老子问的是你狗日的旱路上来的，还是水路上来的?”

“我是从马路上来的! 你是谁的老子? 我知道国有国法,监有监规,过班规我认,打残打死我背得住,绝不会犯怂! 但是,如果谁要来侮辱我,兄弟一命换一命! 不怕死的来试一火,看看我们郑州路小伙的成色怎么样。”

吴爱民话音未落,几条黑影已从铺上扑了下来,瞬间被压在了地上。

黄脸小伙喊了一声:“等一下,等一下，我再问问。”

众人闪开,黄脸问道:“朋友,你刚说你是哪里的?”

“城中区郑州路的!”

“郑州路? 你叫啥?”

“吴爱民? 有外号吗?”

“没有!”

“什么案子?”

“伤害!”

“今年多大?”

“十六!”

“你们郑州路有个叫李多强的,你知道不，认识不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