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待着,夜幕终于降临了,家家户户明亮的窗户里透出了暖暖的灯光,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年味儿。年味是什么,年味当然就是过年的味道了,没有年味儿的年会过的很无聊、很疲惫、很苍白、很不给劲,譬如走进新时代后的近些年。年味儿在每个人的心中体会不同,各有各的感受。总之,在我们的脑海里总有一种味道会唤起某种记忆,某个片断,那就是你对曾经有过的美好存留的印象,年味儿便是其中一种。

今晚李多强家里的灯光似乎比往日亮,门口还多了一个红灯笼,屋里几个身影在笑闹中忙碌,李小虎兄妹三人,还有杨布拉和张瓜,他们在谈笑风生中准备年夜饭。

杨布拉是回族穆斯林,对汉族的春节不需要讲究,他们有自己的年,再说父母这两天又去了临夏老家,所以布拉早早就过来了,今晚的兄弟结拜要在这里举行。张瓜则是赖在这里不走,他实在不愿回爸爸和那个凶女人的家,那个女人最近还养了一条狗,不知道是不是狗仗人势咋的,那狗见了自己总是要狂吠上好一阵子方才罢休。去干什么! 去了也是憋屈闹心,干脆不去,呆在强哥家里过三十也不错。

李泽星师傅喝着小酒在一旁劝他:“娃啊,回家去吧,你爸爸在家等着呢,俗话说,三十晚上笤帚疙瘩也要回家,你呆在这里不合适,快回去,等迟些了再出来,不管怎么说,那毕竟是你的家,别老怪你爹,他有自己的难处。这大过年的,你不露个面,他心里是个啥滋味? 再说了,给你妈和爷爷奶奶的纸总得烧吧! 听话,别意气用事,快回去, 他们在等你吃臊子面呢……。”张瓜听完默不作声,随后点了点头,过了一小会儿,拖拖拉拉地骑上李师傅的永久28走了。

中国北方,大多数地方的人们在除夕之夜讲究吃饺子,而在这座城市,人们更倾向于吃臊子面,饺子则是留在了大年初一。

北方各地,面食在人们的一日三餐中占了很大的比重,同样,这里亦然如此。且不说各种味道迥异,形状不同,各有特色的糕点饼类,也不必细说闻名遐迩的牛肉面以及流传已久的炸酱面、大卤面、素凉面、炒拉条、猫耳朵、雀舌面、浆水面、烩面片、羊肉尕面片、钢丝面等等这些经典面食,单说说年三十晚上的臊子面。

臊子面,顾名思义,就是为臊子汤主角的面食。所谓臊子汤,其用料和做法颇为讲究,首先要备好数量搭配相当的红萝卜丁、洋芋丁、豆腐丁、鸡蛋皮、金针木耳,以及秋菠，还需用适量的肉臊子,肉臊子的类别可根据不同需要和喜好,羊肉、牛肉、猪肉均可,当然了,汉民过年,大多数人用的是猪肉臊子,而今天李多强家里用的则是牛肉臊子,因为有清真朋友杨布拉在。

开水用高火烧开,待水沸之际,慢慢往锅里放入上述精选材料,等料熟时,再勾入适量的芡粉,按口味轻重调入酱油、食盐、味精、花椒粉等调料,掌握到一定的火候,一锅色香味俱的臊子汤成了,当地人们在操办红白喜事的时候,也用这种汤来招待客人或帮忙的人,不过,在红白喜事上换了一种叫法,唤作“头肴汤。”

汤成后,锅盖盖严实了,以保温度,然后用清水下面,面一定是要用那种手工擀成的面条,有宽有细,也有宽细相当的,一把面就是一碗。若用机器面,当地人说吃不出那种味道, 哪种味道? 说不清道不明,反正心里嘴里都有滋味不够的感觉。面捞出来,浇上先前勾制好的臊子汤,据个人口味调入油泼辣子和老陈醋,再佐以可口几碟小菜,汤浓郁鲜美,面滑嫩筋骨,吃着那叫一个舒坦齐全,神仙不换……。

今晚是除夕之夜,菜品当然要比平时丰富多了,红烧带鱼酱牛肉,凉拌三丝酿皮子,青椒变蛋花生米,辣子鸡块炒韭黄,七荤八素十几个菜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

夹上几口菜,抿上几口酒,李师傅的话匣子就打开了:“我说啊,这日子可真是越来越好了,别的不说,就单说这吃的,以前想着吃饱就行了,哪里想过会吃这么好,还是得改革啊。”

“爸,每到逢年过节你总是发感慨,听得我耳朵里都快长老茧了。”

李媛媛啜着筷头说道。

“你看看,这死丫头,还不让人说话了,看把你一天能的,爹心里高兴,怎么了,说说不行吗?”

李师傅笑眯眯的说道。

李小虎端起一杯,双手举到李师傅面前说道:“爸,儿子敬您一杯,您想怎么高兴就怎么高兴,没人说啥,我们一家人团聚了,怎么能不高兴!”李多强也举杯凑了过来,爷仨一饮而尽。

“过会儿别忘了给你妈烧纸。”李师傅突然间有点黯然神伤,思念逝去的亲人是人之常情,眼下这情这景,由不得李师傅不想起亡妻,心里一阵伤心掠过,不过,他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没有让其煊染起来,毕竟这是在过年的日子里。兄妹三人看到眼里,痛在心上,高兴的日子里总有那么伤心一刻让人无所适以,这是每个残缺家庭的硬伤,个中滋味只有亲历者才能体会其栖惶。

说话间,电视上春晚已经在一片锣鼓喧天中拉开了序幕,荧屏上的人个个喜气洋洋、欢歌笑语,仿佛全世界幸福的人儿聚在了一起。除夕夜看春晚已经成为人们过春节的一个重要内容,经年不变,那怕是现如今娱乐生活花样叠出,精形纷呈,春晚依旧是大多数人们在春节期间不可或缺的生活内容,就算是办得再烂再庸俗,也会忍不住看上几眼。

1988年的春晚当然是一场视觉、听觉的盛宴,因为当时正值党的十三大刚刚召开完毕,改革的春风吹的正欢,两岸关系不错,国际关系也不错,新的思潮正在迅猛袭来,所以这一年的春晚植入了崭新的元素,尤其令年青人更为喜欢和激动。

“你从哪里来 我的朋友 好像一只蝴蝶飞进我的窗口 不知能作几日停留 我们已经分别太久太久 你从哪里来 我的朋友 你好像一只蝴蝶飞进我的窗口 为何你一去便无消息 只把思念积压在我心头 难道你又匆匆离去 又把聚会当作一次分手”

这是后来成为歌坛一姐的毛阿敏在春晚上的首次亮相,一曲《思念》唱出了真情无限,尽管她在略显拘谨的在演唱中轻轻崴了一脚,尽管她那一身明黄色丝绸套裙的垫肩高耸入云,尽管那一头爆发很是骇人,也掩不住歌声对胸怀的撞击和心灵的穿透,歌原来也可以这么唱,直抒情意不用掩饰,唱出实实在在的喜乐哀愁,让真情尽情流露。春晚之后,毛阿敏迅速红透了大江南北,黄河两岸。她那大气、真情、隽永、婉转的歌声引领了当年大陆流行歌坛,至今在坊间为人们所传唱,如果说岁月果真如歌,那么毛阿敏绝对可以称得上是一段美妙的音符。

“我低头向山沟 追逐流逝的岁月 风沙茫茫满山谷 不见我的童年 大雁听过我的歌 小河亲过我的脸 山丹丹花开花又落 一遍又一遍 我抬头向青天 搜寻远去的从前 白云悠悠静静地游 怎么都没改变 大地留下我的梦 信天游带走我的情 天上星星一点点 思念到永远”

这首由陕北信天游改变的《思念到永远》,经过程琳的激情演唱,唱出了豪迈自由、唱出了洒脱奔放,歌声中似乎一种追求自然质朴的冲动在释放,压抑了许久的情感暗流涌动。不仅如此,之后不久,歌坛刮起了一股西北风,不能不说是受到了它的影响。

这一晚,还有四个精妙组合了的汉字深深刻在了人们心里,这四字二词的组合看似荒唐滑稽,实则意味深长,有内涵有学问,这四个字就是——领导,冒号。

一段段幽默诙谐的相声小品,一曲曲动听优美的好歌舞蹈,而正当新年的钟声响起,敬爱的邓妈妈竟然也赶来给全国人民拜年了……,这一切无不给当时的人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印象当然是难忘而又美好的。多年以后,李多强他们回忆起这段时光时曾这样感慨过:还是当年好啊!

张瓜回到了家里,看到父亲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张罗着,继母窝在沙发里看电视,那只白色的长毛京叭就卧在脚边,这狗今天见了他居然没有狂吠,只是低声呜呜了几下,看来这小畜生的确通人性,也知道今天是个喜庆的日子，决心不给人添堵。

继母还没有从丧子之痛中缓过劲来,也许这一辈子注定缓不过来,整天阴沉着脸,仿佛世界未日就在下一刻到来。张瓜知道她心中难受,可是做为他来讲,能做些什么,说些什么? 看到继母抑郁的样子,他觉得自己心中的怨恨似乎不合情理,甚至有些可耻了,于是心中陡然不忍,走到继母跟前轻轻地说了句:“林姨,给您拜个早年,祝您身体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