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你这个仔仔子,再不要胡拉乱扯,你喝不成酒和苞谷面有啥关系,要不是苞谷面馓饭,你娃说不定都饿死了。你们出生的时候,城里人肚子能吃饱已经不是问题,有些地方管的松一些,能在外面巷道子私人的手上买上些高价的鸡蛋、清油、肉什么的。日常用品都要凭票,粮票就不用说了,你肯定知道那是干啥的,肉要肉票、布要布票、自行车、缝纫机都要有票,要么你就去买高价的,逢年过节哪里都是排队买东西的人,洋芋、白菜、萝卜是每家每户冬天少不了主要吃头。过年菜铺子里、副食商场、糕点铺子里人山人海,排队买东西的人能把你吓死,有一年排队买韭黄子,你妈还差一点把你娃丢掉。你们家在我们住的那个院子里,是唯一的一家回民,也跟着我们多数汉民凑热闹一起过年,每年你们炸的“油香”都要给每一家都要送上些,你妈的那个“馓子”太香了,今年八月十五要到你们家转一圈去,老院子拆了快五年了,几家子人分各四方住着,老弟兄们也该聚一下了,到时候把你苏家爸、陈家爸、老李家爸、张家爸都喊上,到你们屋里吃“油香”走,记着回去给你爸说上一声。现在赶紧去,笤帚簸箕拿上,把你吐在树窝子里的牛肉面收拾干净,免得一会儿强娃子回来再骂你没出息,我去把你媛媛姐叫起来,这死女子还睡着哩,我把她贯坏了,割上些羊肉,我们今儿中午揪些尕面片子吃。”正当李家爸收拾好自行车进了屋子,杨布拉在外面打扫树窝子的时候,李多强、钱广、王伯翔从张瓜家睡醒回来了。“布拉子,你看你那个没出息的样子,是不是你吐下的,不要扫了,你给我都吃上。”李多强边走边喊,一旁的钱王二人也随声附和着:“吃上吃上、不吃不行,怂娃这么早就喝大了,哈哈哈。”
“谁说着我这么早就喝大了,我是昨晚喝大地,我隔夜醉,咋了?过来,我请客弟兄们一起吃,怎么样。”
“你这个恶心包。”王伯翔说着过去给了布拉子几个胃捶,布拉子嗷嗷乱叫:“再不要打了,再打就又吐了,吐着你头上,你的胃锤打得才好啊,又稳又准,捣了几下舒坦多了,跟谁学的?”“瓦尔特!”王伯翔说完和李多强钱广三人进了屋子。
人物介绍(二):
杨虹:李多强和李媛媛的嫂子,李小虎的媳妇,1987年复员,先前在47军139师服役,卫生兵。后来于2010年秋季刑满释放出狱。下面提前叙述一段她出狱后的情景:
杨虹站在车流滚滚的马路边,迷茫的望着来来往往的人群还真有些不大适应,初秋的晨风吹在她清瘦的面颊上,掠过她辽阔明亮的额头,顺风回头再看了一眼自己生活了八年的兰州市第一监狱的大门,不禁打了一个冷战,她赶紧转过头来,狱友们交代的出门不要回头望的叮咛同时想了起来,一丝不祥掠上心头,难道我还要回到这里来吗?是的,她没回来,这一去,杨虹将走的很远,走到了一个她永远回不来的地方……。
身后是一所座落在市郊的监狱,一座非常有故事和历史的监狱。在民国年间的时候这所监狱就存在……,本地罪犯为了能留在这座监狱服刑,往往都要花钱找人托关系,才能送到这里,无论哪个朝代,留在家门口服刑是一件最幸福不过的事情。
出了市区,沿着国道向北走,过了黄河上个缓坡向右转,不出三四公里就可以看见监狱的外墙,高墙上一定有背着威武的钢枪、皱着专政的眉头的武警战士,在高高的围墙上走来走去,从这一个岗哨到那一个岗哨是七十七码,从那一个岗哨踱回来还是七十七码,短短数十米,来回两小时,却不知道他们日复一日的在想些什么?
或许是在想复员后去哪家大公司的保安部当个经理队长什么也不错,或许是在想换休的时候该买几注彩票说不定惊喜了,总之,他们一贯是一副不开心若有所思的样子,只有天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党组织不了解战士们的思想已经好多年。他偶尔抬起头望望远处接连而起的幢幢大厦高楼,又失落的低下头去。这气氛给人一种冰冷肃穆而又凄凉无奈的感觉。
杨虹一路往前走,手里拎着一个已经褪了色的蓝布挎包,里面除了一套崭新的内衣和释放证明书什么都没有,在出狱前的一周内她把一切能用东西都分别送给了狱友,一来是图个吉利,永远和监狱诀别,二来是给那些条件不好的狱友给一点点微薄的帮助,经历了这些年人生的沧桑悲苦后,她早已经领教了人生的辛酸和苦涩,谁都不容易,无论那些管教民警们还是她们这些服刑囚徒们,无一例外,谁都有自己深深的无奈和悲哀, 再想想那些眼敛永远浮肿的狱友姐妹们,唉,杨虹低头轻轻出了一口气,她低声嘟囔了一句,这狗娘养的社会!
由来已久的事实,监管场所早已经升华为拷问良心和直击心灵阎罗殿。神州大地上坐牢的人们是既可恨又可怜的一个特殊群体,他们一般来说罪无可赦,他们从收审羁押的那一天起基本上就丧失了做人的尊严和资格,甚至是等同畜类,直到释放后完成整个受罪和惩罚的过程,才在形式上得以结束,但心灵上的伤害和阴影伴随一生挥之不去,以至罪犯的烙印今生后世久久相随。
杨虹缓缓地沿着八年前八月十九的上午坐着囚车来时的路,慢慢地向前走着,迎面过来的人,尤其是那些老少男人们,总是有意无意的看她一眼,或者是再刻意看上她几眼,她用余光随便打量了他们几眼,男人还是那样的男人,任凭世道情形怎么改变,女人们的心思如何善变,他们看女人的眼神和走路姿态怎么一点都没有改变。想起男人,她的心似乎被揪了一下,他的男人李小虎至今渺无音讯,依旧在亡命天涯。
终于等来了这一天,现在她重新回到了白云蓝天下,她已经自由了,去哪儿再也不用给管教汇报了,就算大姨妈来去无常也没所谓。
可是,走在这冷冷地秋风里,不禁又打了一个冷战,她真不知道该去哪里?一切都要从头开始,她下意识的摸了摸裤兜里出狱时结帐带出来的3268元人民币,这几乎是她的全部财产了。该去哪里?四十岁的女人需要的是回家,需要的是白天和老公拌嘴、夜里玩命折腾笑闹;需要的是早晨急急忙忙地赶他们起床洗脸,晚上高高兴兴地等他们回家吃饭。可是她的想象中的那个家又在哪里?自己何曾有过真正属于自己的家吗?记忆中小时候那个破败寒酸的家,那个自打记事起就弥漫着呛人烟味和劣质酒味、乌烟瘴气的家还在吗?而如今,只有她是那个家唯一活着的人,无限的痛苦和历历在目的往事留在记忆里,如同吴爱兰一样同病相怜的命运,如同她斑斓的纹身一样铭刻在身心深处。
不知不觉中,潮湿了双眼的杨虹已经走到了黄河大桥上,她沿着道牙子走到了桥到了中间,伏在桥栏杆上,双手支撑着尖削的下巴,望着远处的铁桥,那座古老的铁桥依然安静的卧在脚下永不停歇的黄河上。黄河,在悠悠的岁月中见证过多少岸边儿女的爱恨情仇,生死离别,却永远默然不语日夜东流而去。远眺白塔,巍峨耸立,岿然不动,秋风吹来,一首老歌在杨虹耳边骤然响起:
山川载不动太多的悲哀,岁月经不起太长的等待,春花最爱向风中摇摆,黄沙偏要将痴和怨掩埋,一世聪明情缘糊涂,一世的遭遇向谁诉,爱到不能爱,聚到终须散,繁华过后成遗梦,海水永不干,天也望不穿,红尘一笑和你共徘徊……。
杨虹也是一个喜欢听歌唱歌的女人,在她既往的岁月里,始终有歌声相随,她的一生始终和歌声有关,然而她的肚子里没有多少墨水,充其量超不过100克,但那些唯美歌词从小就是触动她情怀和心灵的润滑剂,一副骚动难安的情怀、一颗蠢蠢欲动的心灵,连续不断被通俗音乐长久的滋润着。河边草丛中不有几只叫不上名字的小鸟出没追逐,此刻的杨虹真想化作是它们,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飞千山、越万水、高高兴兴地过一生。做一只飞鸟是杨虹许久以来的愿望,以前在看守所里、高墙内,只要一看到麻雀,她就兴奋不已,心情会好上许久,就算是十天不自摸自慰,也会很爽快。
在这座城市里,一般情况下,天空中能看到的飞鸟只能是麻雀。其实,杨虹他们的命运又何尝不是一只只小小的麻雀,看似自由自在,但是在那广阔的天空下又有多少属于他们的空间呢?他们出生原本贫寒、居住环境多属角落小巷,受不到文化环境的良好熏陶,绝大多数人的读书生涯不得已中途而止,仅仅也就是达到了看清报纸和读懂《故事会》的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