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包间的路上，老沈又提起了许云的案子，絮絮叨叨地说自己的辩护思路。他毒孽深重，却一心善良；自身难保，仍热衷公益，我的心软了下来，靠近他小声说：“你的辩护思路并不重要，如果规规矩矩开庭，老老实实质证，最后肯定维持原判，没有其他可能。法院系统血脉相承，无缘无故极少否定，如要翻案或有领导关注，或是民愤难平。领导你找不到，但民意极易调动，请记者，找媒体，录新闻，写网评，只要能引起轰动效应的办法一起上，张扬屈辱，捍卫无辜，最后肯定群情激昂，民意支撑。舆论一旦形成，不仅导向，而且监督，法院要考虑社会效果，判案就会慎重。那时候，老太已成丧家之犬，无理取闹；法院正好痛下杀手，以树正气。既然是社会现实，就让社会出面，唯有如此，许云才能大获全胜！”老沈听着发愣，说：“这不是利用舆论干预司法审判么，这么做合适么?”我顿觉好笑，不耐烦地说：“为什么老太无凭无据就可获得法院支持，还不是舍得下脸皮送得起钱币，哪一项不是干预司法，影响公正？现在我们矫枉过正，还许云一个清白，还社会一个公道，那么在乎过程做什么！”老沈听着连连点头，我懒得多说一步推开包房的门，正看见贾凹和雨涵拉拉扯扯。听到门响，雨涵瞬间缩回手去，贾凹也站起身来，一只手机“当”地一声掉在地上。
我缓步走入，稳稳落座，面色淡然，心平气和。贾凹略显局促，雨涵面红露羞，老沈茫然尴尬，我皆视而不见，依旧插科打诨、微笑扯淡，其实怒火早已在心头翻腾，我只是不想过多显露。此行只为圆谎散心，不该随性招惹事端，雨涵既非贤妻良母，又非贞洁烈女，似乎不值得动怒报复，但内心愤愤难平，好像扎了根很深的刺，越想拔出就会越疼。我暗压怒火劝慰自己，待会曲终人散，这事就此罢了。
气氛很快恢复，众人全然放松，继续觥筹交错，一派欢乐祥和。贾凹不识时务，酒壮怂胆，全然忘却了刚才的尴尬，居然拿话撩拨雨涵：“弟妹，你们没有结婚，这晚上怎么住啊？”雨涵又羞又恼，无法回答。贾凹不依不饶，继续说到：“我以为你们应该分开住，不过又怕你青春年少，孤枕难眠啊……”
我怒火再起，心想原来只知道这王八蛋贪财龌龊。没想到还下流好色，暗暗思量他的话，一下子拿定了主意，借势哈哈一笑，说：“队长说得对，今晚她自己住，我陪队长住！”贾凹愣了一下，看我对他挤眼睛，顿时明白过来，诡异地笑笑，再次与我碰杯一饮而尽。
这酒喝得到位，散去时贾凹已经左右摇晃，步履轻飘，对我又是吹捧又是拥抱，极尽巴结阿谀之能事，看上去比一奶同胞还要亲近。老沈帮我把他搀到出租车里，约好第二天再来找我，就回去了。我让雨涵自己先回酒店，雨涵哼唧半天，喃喃地说：“你别误会，刚才他非要问我的号码，我不想给，他就抓我的手机非要打过去，我是想拿回来，就……”我微微一笑，说：“那最后你给了么？”雨涵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我给他做什么！”我心中顿感温暖，轻轻拥她入怀，手掌穿过她丝滑的长发，心中暗想：“他知道你的号码也没有关系，短时间内，他没办法再给任何人打电话了。”
江湖险恶，四处风波，人人头顶悬刀，脚踏陷阱，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天塌地陷，万劫不复。我在江湖行走，看惯落刀之人，通晓挖井之事，早已觉察规律，明晰一切。这世道，自保不易，害人不难，智取为上，攻心为先，凶神恶煞只会打草惊蛇，温柔一刀才是人间利器，攻击之前切忌怒目相向，平和自然方能一击致命。李井涛就是个佐证，六年间我怒压心底，温顺淡然，六年后他全然忘记，戒心全失，这时只要出手，势必斩落马下，让他彻底完蛋。现在，贾凹已经入瓮，必将在劫难逃。
京城的夜生活果然不错，到处春意盎然，遍地红灯闪烁。足疗洗浴夜总会，小姐佳丽楼凤妹，各种档次不同价位，满足各个阶层消费。挑选地方非常简单，出租车都是最好的皮条客，我跟司机一说，果然得偿所愿，不出半个小时，已经进到室内。这是一个价格低廉、条件一般的楼凤妹妹，论姿色身段，环境布置都不上档次，衣装无情趣，床上无器具，房内无暗室，楼下无哨卡，一看就是个没背景没靠山价低质差的公共厕所。这样的场所既不安全也不干净，丨警丨察来了无处躲藏，梅毒淋病无法预防，里面的小姐我永远不碰，但是今天条件适当，正好用来帮忙。贾凹已经昏睡，任我把他脱光也毫不反抗。我给小姐结了帐，看她脱衣上床搂紧贾凹才欣然下楼。
剩下的事情非常简单，小区门口就有一处公共电话，我一共拨了两次，一次拨给京华日报社，一次拨给北京市局治安总队，打给京华日报社的告诉他们今晚市局治安队有抓嫖任务，请他们速来报道；打给治安总队的告诉他们报社发现有人嫖娼已派出记者跟踪采访，请他们立即出警，再把小区名、楼栋号和门牌码通报了一下，两边的值班同志异常负责，不敢怠慢，仔细盘问，认真记录，从声音里都能听出争先恐后、跃跃欲试的味道。果然，不到一刻钟，警灯闪烁，尘烟四起，连丨警丨察带记者呼啦啦来了三部车十余人。手枪铐子电警棍、话筒耳麦摄像机，两拨人分持不同装备一齐冲进楼栋里，楼栋内顿时鸡犬不宁、喧闹不堪，居民不明所以纷纷下楼围观，我挤在人群中只在远处默默观赏。不一会儿，贾凹和那个小姐被几个民警押着蹒跚下楼塞进警车，后面几个记者一路紧跟拍得正欢，众人恍然大悟起哄奸笑，只有我默不作声，悄然而走，心中居然有了些许唏嘘：贾凹管了我三年，拿了我两瓶好酒四条烟，吃了我一顿四千块的海鲜宴，按理说也不算太坏。我做得有点过份，相信以他的为人处事，断然无法顺利脱身，所以结果已经注定：劳教一年，开除党籍，公职必丢，前途尽失，无论人生是否豪迈，孙子都得从头再来。
回酒店的时候，我一路步行没有打车，深夜的风轻轻拍在脸上，感觉冰冷寂寞。我又想起了那个十年之约，不知道那个约定还有多少人记得，又有多少人会如约而至，共叙欢乐。相信到时候贾凹肯定不会出席，我想我也不会来。随便想想也能知道，来者定是功成名就，需要平台兀自炫耀，要么展示功绩，要么表露财富，引得赞扬一片，然后故作谦虚，这是夸张的卖弄，披着低调的外衣，说者洋洋得意，听者毫无意义。我不是一个称职的听者，也没有资本去显摆什么，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治安丨警丨察，工作既不高尚也不繁重，抓赌捉嫖，吃拿卡要，衣食不愁但内心丑陋，存款充足可理想全无。至于友谊，那不过是青春幼稚的感情游戏，而我，七年之间早已看破红尘，再过三年只会六亲不认！
回到酒店时已是凌晨时分，我用房卡轻轻刷开门，一束昏黄色的灯光瞬间映射出来，那是雨涵特意为我留的灯。我一阵温暖，感觉心中仅存的柔软被轻轻触碰，有点痒又有些疼。雨涵已经睡了，她侧躺在宽大的双人床上，拥着一只长长的枕头半抱半枕，面色安然，酥胸半露，看上去恬静自然，楚楚可怜。我坐在旁边的沙发上，周身疲倦却毫无睡意，缓缓地点燃了一根烟，静静地盯着她看。熟睡中的女人是最可爱的，让人遐想，令人心安，她们宁静可爱、单纯真实，表情呆板但发自内心，身无雕饰但更显亲近，不像清醒时分，头戴面具，身披盔甲，每一个微笑的面容下都可能隐藏着阴森獠牙，每一个婀娜的背影后都可能身披着七尺砍刀，亲近时分杀人无形。雨涵离我最近，如果害我就会最狠，我唯有不断提醒自己，时时提防，处处小心，不能玩鹰的被雏鸡啄了眼，满身伤痕、贻笑世人。
一支香烟已经燃尽，房间内烟雾渐起，雨涵双目微睁，轻轻咳嗽起来。我倐地起身开窗，伸手出去僵了片刻，动作明显迟缓起来。她只不过是轻轻咳嗽，为什么我要万分心急、小心照顾；贾凹只不过是对她略有调戏，为什么我会心生怒意，置之死地，难道欧震天的猜测击中要害，我真的对她动了真心。我在心里恨恨地骂自己，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胡童童当初那么纯情，到头来还不是投怀送抱毅然决然，雨涵也不会例外：今天靠我生存，当然温柔无限；明天改换门庭，必然踩我入泥！转过头来，雨涵已经坐起，懵懵懂懂的望着我微微笑，伸出手臂让我抱。我笑了一下，脱衣上床，手轻轻伸进她的内衣，微微用力，暖意渐起。她明显地一颤，支支吾吾半天才为难地告诉我：“这两天我都不太舒服，可不可以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