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巩这人就有这样的好处，别人怎么开玩笑也不恼火，只夸张地叹息着说，“问世间情问何物？圣人答曰：废物！”顿时笑声一片。

他的声音很大，可能卓尔也听到了，我追上他的时候，他回过头去看了看，淡淡地笑了笑，“小巩比我们每个人都热爱生活。”

……哦，也许吧。至少，他是笑着生活的。

和卓尔去了软件园附近的一家火锅城，在一个小房间坐下。

卓尔很快点好了菜，要了瓶酒。在外吃饭，我是从来不点菜的，我觉得别人都比我讲究吃喝，他们要比我懂得多。至于酒，我从来没有想主动喝的愿望，可是如果别人想喝，我也能陪着。

在火锅的热气缭绕中，卓尔一直默默地吃着，自顾自地倒酒喝着。到最后他吩咐服务员熄火，给钱让她结账后提壶水过来，“我们说会儿话，这儿你就不用管了。”

相对着用餐后一片狼藉的桌子说话，在我还是第一次。卓尔应该也是吧，他平常可是很挑剔的。

但这会儿他很无所谓的样子，只喝茶，喝得很慢，也不说话。

我只有陪着他慢慢喝，我想他是有话要对我说的。

果然，在他又拿起茶壶倒水的时候，问了我一句，“你不问问我这几天哪去了吗？”

“我以为你跟你父母回老家去了。”我这么想过的。

“那是我爸爸的老家，跟我什么关系？”

卓尔的话，让我听了有些别扭。他怎么不想想，没有他爸爸怎么可能有他？

“我真是烦透了我的出身。”卓尔又冒出一句。

他的出身怎么了？多好啊，人人羡慕的，有个能干的爸爸，有个漂亮的妈妈，再说他们又那么爱他。

要说他父母之间有矛盾，这更不应该是什么大事。因为夫妻之间的矛盾，想来也是难免的，要不人怎么说婚姻是围城呢，城外的人想进去，城里的人想出来。大抵天底下的夫妻都是这样，走到我父母那步田地的，恐怕还真的不多……

“董昕，你不幸，我比你还不幸，再怎么说，你也是你父母当年爱的结晶，而我呢……”。他说了半拉不说了。

“你一定也是的。” 能不是吗？他的父母是标准的郎才女貌呢。

“我和你们不一样”，卓尔盯着我，“相信吗？我的父母是因为先有了我才结的婚！他们从结婚的第一天起就后悔了，一直拿我作为说服自己接受这桩婚姻的理由！”

……卓尔说什么呢？！

“不相信吧？我也不相信。可事实就是如此，我也是刚知道。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我的父母一直在迁就彼此，又一直在怪罪彼此，他们的心中，都有深深的负罪感，对自己，对彼此，对别人……。”

……我都被说糊涂了！“到底怎么回事？”

卓尔苦笑了一下，“这世界上原本就不该有我的……我爸爸原来在老家有对象，后来他转业时遇上了我妈妈，因为妈妈怀了我，他们结婚了。后来，爸爸老家的对象死了。也许就是从那一天起，他们开始分居了。这么多年以来，他们只是有夫妻的名分……。”

……有这样的事？！我从来没有听说过……

“所以，我是多余的。如果没有我，这世上就会少一对痛苦的夫妻，就会少一个冷冰冰的家庭，就会少一个找不到温暖的孩子。”卓尔把脸仰起来，眨着眼睛。

有眼泪从他脸上流下来，他抹了一下脸，带着鼻音看着我说，“董昕，你永远体会不到我的感受，你不知道那是一个怎样冷漠的家！他们彼此早已不再相爱，他们能坚持呆在一起的唯一理由，就是他们相信他们两个还共同爱着我！可是他们不知道，我承受不起那样的爱……因为争强好胜，我从小到大都在外面自觉地替他们维护着那个家庭的美满形象，这么多年来我每天戴着面具生活，我累了……董昕如果有一天我早死，那一定是我被那些枷锁给累死的！”

卓尔最后的一句话说完，泪水磅礴。

我的眼睛也跟着湿润起来，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不幸，表面幸福的人们的不幸，会更让人痛苦。我为我们这些不幸的人难过……

“知道吗董昕，小时候有年冬天特别冷，同学们都叫着太冷了太冷了，老师说，人挤在一起就不冷了，她教我们把课桌向一块儿集中，还真就感觉暖和多了！……我能够感到父母之间的冷淡和距离，我努力地想通过自己把他们拉在一起，因为我知道他们都是爱我的，我想也许我们三个连起来，他们的状况会好些。可我不但没有做到，他们各自传过来的强大寒流，还使夹在中间的我冻伤了……我错了，我太幼稚，他们之间的隔阂，不是通过我可以化解的……。”卓尔最后的几句话，声音小得我都差点儿听不清楚。

卓尔再次倒水的时候，茶壶已经空了，他不知不觉间已经喝完了一整壶的水。我要叫服务员，他不让，摆着手，“听我说完吧，不然我会被憋死的！我家里的这些事，不想让别人听，我只和你说，也只有你能理解。”

只有我理解？因为我的家庭，也有着太过复杂的情况吗？……

“他们都不愿意承认当初的决定是错误的，所以他们坚持不离婚，还把这样痛苦强加在我的身上，让我以为当初是因为我他们才选择在一起的！我讨厌这样的理由！……”也许因为酒精的作用，卓尔的脸紫红着。

我不知道该怎么劝他，也许这时候对他最大的安慰，就是什么也别说。

“幸福是最骗人的东西……。”这是卓尔醉倒之前，清楚说出的最后一句话。

（未完待续）

（30）射手

公司的工作井然有序地进行着，我们借鉴以前的机关办公自动化软件开发经验，这次的初期编程工作开展得比较顺利。

呵呵，所谓“开发”，其实还是有规律可循的。就像人说的，除了初恋，干任何事情都是阅历越丰富越好。

对了，这话是卓尔说的，他的总结能力一向都是特别强的。

他今天来上班了，早上我给小巩他们分配任务的时候来的，直接进了办公室，连个招呼也没和大家打。

“方经理是不是提前进入更年期了？”我转到小巩工作台前时，他嘻笑着悄悄问。

呵，这都说的什么啊。

不过卓尔最近情绪是够反常的，越来越烦躁，越来越抑郁，跟以前是不大一样了。

“卓尔，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向他汇报了前几天的工作进展，就最近几天的工作安排征求了一下他的意见，对存在的问题和他商讨了一下解决方案。他每句话都说得很简短，一个字也不想多说一样，我走的时候忍不住问了他一句。

我们是朋友，我不想看到他这样的状态。

“……中午我们一起吃饭吧”，卓尔恹恹地靠在椅子上，“我想休息会儿，有点儿累。”

他的精神很不好，跟我前些天的情绪低谷一样。

人人都会有这样的时候吧，而每个人排解的方式又都不一样。如果非要找出共同点的话，那就是，这时候人是容易沉默害寡言的。我给他留些自由时间吧。

不好意思，上面发错了！再来-------

（31）白鸟

周日早上，我十点前到了贺佳的家里。她在吃饭，早饭。她妈妈刚把她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