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嫣红把腊月接来后，就忙着到商店去买东西，好给腊月做点好吃的。她平时里省下了鱼票、肉票，没舍得用。刚开饷时，往家里捎东西，把那糖票、豆腐票用了几张，特意留下了一张鱼票和一张肉票。待她提着二斤小杂鱼和半斤猪肉一到家门口，就听到了腊月的哭声，吓了她一跳，忙推门进屋。

腊月一见娘回来啦，忙起身扑到了娘的怀里，大哭不止，似受了那天大的委屈。

“腊月，怎么啦？”嫣红问道，“刚才出门时还好好的，只出去了一会儿工夫，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嫣红忙放下手中提溜的东西，扶起女儿的脸：“怎么啦？腊月，谁欺负你啦？”

“谁也没欺负我，我看到了爹爹的照片，想到爹爹才这样。”腊月抽泣着说道。这也是她自从小跟娘要爹爹挨打以后，第二次在娘的面前提到了爹爹。

“娘，我都这么大啦，你能够说说俺爹爹的事吗？”在娘的怀里抽泣的腊月乞求着。

“哎，腊月。”嫣红把腊月拉到床边，娘俩挨坐在了一起，掉着眼泪，向腊月讲起了自己的男人，女儿的爹爹，她的双林哥的一些往事和分别时的情景，都一一地告诉了腊月。

腊月已停止了哭泣，而娘的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流。这让她想起了为什么娘拿那半截泥叫虎如生命，为什么娘时常在灯下，夜里手捧着半截泥叫虎掉眼泪。自她懂事后，她见娘一拿那放在炕上枕边的半截泥叫虎就掉泪。

有一天，她趁娘去地里干活的时候，她把那半截沒头的泥叫虎拿了起来，跑到院子里，东瞅瞅，西看看，最后拿了把小铲子，来到了靠院门口的石榴树下。奶奶家的这棵石榴树，像姥姥家的一样，也是长的那么粗，那么大，那么高。

爷爷告诉小腊月，这棵石榴树是一棵果石榴，是他太爷在世时种植的，也就是她的老太爷爷栽的。这棵石榴树是村子里最奇异的一棵，它不但开的花是重瓣的白花，结的石榴是白皮红籽，花开的时间还长。一般的开重瓣的石榴结果都少，可这棵却不一样。一进五月，重瓣的花儿数朵簇生，挂满枝头，清香满院。招惹的蜂儿奔忙于树与蜂巢之间。满树的香花开了四个月，采蜜的蜂儿忙了一百二十天。在蜜蜂的帮助下，那渐开渐凋谢的花朵儿，受孕的雌花萼筒逐渐膨大，形成了圆圆的石榴果儿。随着那秋的到来，拳头大的果儿，被那阳光一点点地染成了铜红色。最后那石榴果儿笑脸张开，露出了粉红色的晶莹如宝石的籽儿，引逗着路过的人们垂涎欲滴。

正是在这株奇花异果的石榴树下，小腊月手持小铲儿把泥土给挖了个小坑，把这没头的半截泥叫虎埋了进去。最后用那挖出的泥土盖上，边盖边拍打着那小小的土堆儿，小嘴中道：“再让你引逗俺娘哭，你敢不敢了？俺给你埋上，再让你引逗俺娘哭……”埋完那半截没头的泥叫虎后，她又在上屋的窗台上，拿了个爷爷捏好才上颜色晾晒干了的泥叫虎，放在了娘睡觉时枕头的旁边。

小腊月心想：娘看到这个泥叫虎，它有头有脸的，还是个整个的，正在那笑呢，娘一定不会哭。多情而天真的小腊月做完这一切后，站在那院门口，迎接着干完活的娘的到来。

（待续）

（接上）天傍晌了，从地里干完活的嫣红，扛着锄头，老远就瞅见了站在院门口的小腊月，她紧走几步，老远就喊道：“腊月，你站在那干什么？等奶奶还是等我？”

“等娘！奶奶从村头槐树那儿回来啦，在上屋做饭。我在等娘！”小腊月冲着娘跑了过来，牵住了娘伸过的手，就往下屋拽娘。

嫣红放下锄头道：“娘还没洗手，乖腊月，让娘洗洗手。”嫣红觉得奇怪：小腊月拽我干啥？

在院内台阶的水盆中，洗完手的嫣红又被小腊月拽住了，拖着娘往下屋走。嫣红问道：“腊月，你要干啥？”

小腊月先于娘，推开了房门，走过外屋地，来到了她和娘睡觉的炕前。她爬上了炕，娘这时也坐在了炕沿上，嘴中道：“俺腊月长大啦，知道疼娘啦！娘等吃完了饭再歇歇，咱上上屋去帮奶奶收拾饭去……”

这时已爬上炕放那泥叫虎地方的小腊月侧了身，伸手拽着侧身坐在炕沿上的娘，撅着小嘴，一指那从爷爷那儿拿来的泥叫虎，道：“娘，你看！”

身子转了过来的嫣红，顺着小腊月撅嘴指的地方一看，她愣了一下，原先放半截泥叫虎的地方，此时正被一只大红大绿的泥叫虎所占据。她又把眼光四下里瞅了一下，没有找到那半截泥叫虎，她的心里一咯噔：放在这儿的半截泥叫虎哪去啦？是腊月……

嫣红似乎明白了过来：“腊月，你把娘平时放在这儿的，那泥叫虎的半截身子放哪啦？”

小腊月望着娘，那自然笑的面容十分可爱：“娘，爷爷这个泥叫虎好不好？”她没有回答娘的问话，却转而问起了娘。

嫣红心里道：这小腊月还会转弯抹角啦。嫣红顺着女儿的话道：“好，但娘还是更喜欢那一个。你告诉娘，你把它弄哪儿啦？”

“我把它埋起来啦。它一到晚上，就惹娘哭，我心疼娘，我就去爷爷那儿拿个好的。晚上，娘一看到这个好的，就会高兴啦！是吧，娘？娘，你有时候哭，我在被窝里都偷偷地掉眼泪啦。”小腊月一本正经地对娘说道。

嫣红一听女儿的述说，心里不免又伤心起来：小小的腊月知道疼娘了。她强忍着没有在女儿面前落泪，仍然道：“腊月，你告诉娘，你把它埋哪啦？你把它找回来，陪着这个泥叫虎，娘以后就不哭啦！”嫣红说完这话，心里也是不好受：以后可得注意啦，不能把那伤感的情绪流露在女儿面前，不能让女儿那幼小的心灵受到大人们那伤情的刺激，孩子太小，不能过早地让她承担父母们的悲情。

听到娘的话，小腊月高兴啦，娘以后夜里就不哭啦，但她还有些不放心：“娘，我给它挖出来陪这只泥叫虎，你真的就不哭啦？”

“娘不哭啦！”嫣红觉得泪水往上涌。

“那咱拉勾。”小腊月见娘说以后不哭啦，但怕娘反悔，她伸出了右手的小指头，并弯曲了起来。

嫣红伸出了左手的小指，勾住了女儿的小小的右手那弯曲的指头，口中与女儿一起道：“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小狗狗！”娘与女儿的大拇指头碰到了一起。

但，就在嫣红勾住女儿那稚嫩的指头时，与腊月一扯一拉的瞬间，那眼泪止不住又“哗哗”地流了下来。女儿这一勾，又勾起了她对双林的牵挂与思念……

“娘都说不哭啦，怎么拉勾还哭？”小腊月见娘落下了眼泪，抽出了被娘勾住的指头，伸手给娘抹起了眼泪，同时也哭了起来。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