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正在嫣红胡思乱想时,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接着是一个男子的声音传了进来:“嫂子,快开门,我是陈小言。”一个和聂双林一起穿上军装军训的同学,在抬手敲门。
“哎——就来!”嫣红答道。陈小言经常来自家坐,喝茶聊天,是聂双林的要好同学,嫣红听了出来。
下床开门,跑得满头大汗的陈小言一头拱了进来,右手拿着军帽扇着脸上流下的汗滴,急促地说道:“嫂子,快收拾收拾跟我走,双林哥让我来接你,他出不来,我还是偷着跑出来的。昨天才公布《青岛地区军眷物资疏运计划》,今天就接到命令后撤。双林哥他们这会儿可能已经到了大港码头,我们得往那儿赶,晚了可能来不及了。”
“这些天你们到哪去啦?急死个人,一奌儿消息也沒有,我去了学校好几趟。”嫣红看到陈小言的到来,急急地问。
“哎!别提啦,当时说保护我们,参加国军或后撤采取自由。我和双林哥商议,参军和后撤都不行。于是,我和双林哥从学校出来后,在途中我们俩瞅空子逃了,途中仨仨俩俩的学生逃了不少。逃跑后,我俩就往我家的方向逃,凈挑那小路走,走了一天多,到了俺那村白天沒敢进,寻思着天黑了再到我家。可黄昏时分,刚要准备进村,见前边来了一帮国军,我俩就躲在棉花地里,但终因棉花稞子沒有长高,遮挡不住我俩,逃跑时脱掉了黄皮的我和双林哥又被他们发现了,抓了壮丁。这会可真地跑不了啦,嫂子,快些吧,晚了就见不到双林哥啦!”
听了陈小言的话,嫣红一时也慌了手脚。好在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她从柜中拖出了一个包袱,内里都是些平时穿的衣服。她打开包袱,从墙上摘下来那个镶着自己与双林哥照的结婚照,放进了包袱中包好。包袱提在左手,右手拿着经常玩的泥叫虎——汪汪。一个提兜中装着从公公家拿来的那团揉好了的黄泥,就随陈小言出门直奔码头而去。
一路上,陈小言帮着拎着那团黄土,走着,跑着,好在拦住了一辆人力车。陈小言把嫣红扶上了车,自己跟在车旁跑。他觉得手中的提兜沉沉的,就气喘吁吁地问:“嫂子,这是什么东西,这么沉?”
“是捏泥叫虎的黄土。”坐在人力车上的嫣红答道。
“哎呀!嫂子,都什么时候啦,你还带它干什么?扔了算了!”陈小言道。
“千万可别扔!你双林哥喜欢,他爹老家的黄土,他喜欢。平时他就捏上一捏,闻上一闻。他说这家乡的黄土香,可我倒没闻出来。”
待到了码头,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混乱,马车、轿车、人力车,还有那载着军人的卡车,催叫着让路的汽车喇叭声“呜呜哇哇”抓心挠肝地叫着,人挤人,人碰人。
好不容易在码头上找到了聂双林坐的那辆卡车,陈小言牵着嫣红急奔过去,双林站在车箱边上急喊:“嫣红,小言,我在这儿!”
车下站着那提着枪的纠察,一个人也不让下,聂双林根本就下不来接嫣红。嫣红好点儿挨到了车边,陈小言把那提兜递给了聂双林,又忙着把嫣红往车上推,军车已经发动了。正在这时,两个纠察走了过来,不容分说地拦下了嫣红,却拿枪逼着陈小言上车。
聂双林一看急了,高喊:“嫣红!”
“双林哥!”嫣红应道,她推开了纠察向双林冲去。
从车上弯下腰的聂双林伸手想拽向上扬手的嫣红,一看嫣红递上的是泥叫虎“汪汪”。冲过来的嫣红想,先把手中的泥叫虎递给双林哥,然后再伸手给双林,可是晚了,一个纠察上前一把拽住了嫣红,此时连接着双林与嫣红的是泥叫虎——汪汪。一个在车上,一个在车下,军车已缓缓地向前开动。
嫣红甩了一下膀子,没能甩开拽住了自己的纠察,这时只听轻轻的一声“咔嚓”,泥叫虎“汪汪”从腰中那皮子折叠处活生生地断了开来。
聂双林在车上,手里拿着泥叫虎的前半身,连着那块皮子。
嫣红在车下,手里紧紧地握着泥叫虎的后半身,还有连着的那根竹哨。
“嫣红!”聂双林一看急了,就要往车下跳。
“双林哥!”这时已经甩开了纠察揪着自己衣服的嫣红,追着已经加速往前开的军车。
“嫣红!”
“双林哥!”
“砰——砰——”纠察手中的枪响了,纠察对天开枪示警,以震慑向军车涌向的家属们,聂双林他们的军车呼呼地向前开去,靠在了傍在码头的轮船—— “海苏”号旁边。
经过了这一阵子的折腾,怀有身孕的嫣红,已经筋疲力尽。她好不容易地挤到了码头边,眼望着一群群的军人夹杂着他们的眷属登上了“海苏”号轮船。黄昏时分,“海苏”号轮船鸣笛向外海驶去,载着满船的国军、学生、壮丁和够得上级别的军官眷属,向那茫茫的大海开去,目的地——台湾!
时间:民国三十八年六月一日。
地点:青岛大港。
这天正逢中国人的传统节日——端午节。
(第三章完)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