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梦噗一声笑出来，将茶喷了我一身。我站起身忙把水拍掉，问道：“你干嘛这是？”
她忍住笑说：“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我不屑地说：“这说明我是他百分百的亲生子。”
老妈回屋见我沾了一身茶水，让我回自己房间换件衣服。我的房间让老妈收拾的整整洁洁的，一点都不像我的风格，拉开衣柜，在夏天的衣服一边取下一件白色的阿迪达斯T恤时，却带下了一件带着淡淡血迹的衣服。好多年了啊，这衣服还在，爸妈原本要我将它扔掉的，因为我的坚持，它一直留在衣柜里。如今高阳却……我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老妈跟唐梦聊得正欢。“我就去过一次北京，还是帮臭小子办退学手续。”“您以后要常到北京，我带您好好转转。”
“干嘛呢？你想拐卖老妇啊？”我在老妈身边坐下，她拍了一下我的手背，惩罚我乱说话。
正说着，外门忽然砰砰砰地有节奏地猛响起来。我和老妈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爷爷来了。”我赶紧去开了门，来人拿个烟斗敲了一下我的脑门，可不就是我爷爷？
“爸，您又忘拿钥匙了？”老妈问爷爷。爷爷退休后跟小叔一家住一起，他有我家钥匙，平时饿了就自觉开门到冰箱里翻东西吃，可是据他老实坦白，每次饿着跑到门前，都发现忘了带钥匙。平时偶尔来我家也是敲门进来的，有门铃他也不按，说什么进儿子家，用手敲门气派些，许多年了，爷爷敲门的节奏我们一家人都熟了。
“呵呵，刚跟老黄头下棋，喻天骑车经过说我孙子回来了，就过来看看。”爷爷进来后便翻出了他那有些年代的茶杯。老妈说要帮他洗一下再用，他摆摆手说上星期才用的，不用洗。自己倒了一杯茶，坐下打量着刚跟他打完招呼的唐梦。
唐梦偷偷地给我打眼色，意思是说怎么没交待还有这么一号大人物，都忘了给他准备礼物。
爷爷看在眼里，哈哈大笑，对唐梦说：“你别担心，我就是来蹭饭的。”
老爸买菜回来了。老妈进厨房忙时，叫我这个厨盲去给她打下手，唐梦踊跃地主动请缨，却被我妈按回沙发上了。
老妈一边掰菜叶一边跟我说：“老实交待。是不是女朋友？”
我摆弄着手上的大葱，说：“咦，怎么没有西兰花啊？爸已经不记得我喜欢吃的菜了。”
老妈一把将大葱抓走，说：“别打岔。快告诉妈。”
“妈。”我一本正经地说，“我正带着她私奔，明天下午这个时候的火车，我们要奔到XX市去。”
大葱从老妈手上掉了下来，我连忙捡起来，笑着说：“我说笑来着，瞧把您吓的。”
老妈松了一口气，轻轻的敲了下我的脑袋说：“你呀！从不让人省心。”
“我正在磨墨呢。”
“磨墨做什么？”
“先把八字的一撇写好。”
“你学书法？”
“妈……”
“怎么啦？”
“您要有爸一半的智商就明白我说的意思了。”
唉哟，脑袋又吃了一下，这次下手挺重的。我揉着痛处说：“我爸要是有您一半的劲头就好了。”
“别贫了，快点老实交待。”
“我们真的是去XX市。”
“干嘛跑那么远？”
“咳，公事，出差到那儿去。对了，高阳说阳阳也在那儿，我们顺便去看看她。”
老妈听了，没有说什么，估计唐梦之前已经跟她了说我们是同事关系。这些都是我跟唐梦商量好的说辞。
忙了一会，老妈说道：“好了，你出去吧，其他我自己弄。”我正要走出去，她又唤了声，我问她怎么回事，她凑近我耳朵，神神秘秘地说：“这女孩儿不错，给我追到手。”
瞧我这家教。
上饭的时候，爸翻了半天最后放弃了，问爷爷：“爸，您的碗筷搁哪了？”
爷爷哦了一声，问：“找不着？”
爸有些惶恐道：“没找着。不在平时搁的地方。”
爷爷闪身进了厨房，出来的时候拿着他的碗筷，得意地说：“你们当然找不着，上次是我自己藏起来的。”
“爷爷，怎么把自己的碗藏起来？”我诧异地问道。
“你不知道，这段时间老孙头常来这蹭饭，我不给他用我的碗。”
我跟唐梦相视一笑。
老妈做这一桌菜可谓丰盛，唐梦一点也不见生，这个北京来客反客为主似地频频给长辈们夹菜。看着他们几个的身影，我有些恍惚，仿佛回到高阳和阳阳第一次在我家吃饭那天，兄妹俩客气得只一个劲扒饭吃，我妈便一直忙着给他们夹菜，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的高阳脸一直红红地挂着害羞，一向害羞的阳阳就更不用说了。后来，爸妈嘱咐我记得常带他们兄妹俩来吃饭，几次之后，兄妹俩才在饭桌上像我们一家人一样说笑。那时候，真的很像一家人呢。而今高阳永远不能出现在这桌旁了，阳阳也不知如何才能寻着。我鼻子有点酸酸的。
脚不知被谁轻轻踩了一下，我回过神，身边唐梦盯着我，显然是她干的。
“你怎么啦？傻呼呼的，一会儿笑，一会儿发呆的。”老妈问我。
“没什么啊。妈，您的厨艺不减当年啊。噢，那块是我的！”我伸长筷子。
爷爷的筷子倏地从旁杀出，将那块鸡尖掠走，抢劫者得意地说：“我打它主意好久了。”
晕，哪有这样当爷爷的？
５７
次日买到往XX市所在省会的火车票后，在小城唯一的一家咖啡厅见着了付琳。之前问唐梦愿不愿意一同去，她说没兴趣，还不如陪我妈逛街，刚好是周日。老妈十分喜欢唐梦买的一套衣服，琢磨着带唐梦去买点小特产，让她带回北京。
言谈间得知付琳相亲已果，不打算再去北京。看上去她精神好多了，对于是否告诉她王杰的事，挺犹豫。最终没有说，我不知道这样做是否正确。
傍晚老爸老妈到火车站送我们，临别时老爸无语，老妈则叮嘱我旅途要照顾好唐梦，不要把她弄丢了。我心里郁闷，到底谁才是她的亲生儿子？
火车缓缓驶离小城，西丘山渐渐在我眼里模糊。
“你怎么啦？舍不得爸爸妈妈啊？”唐梦踢了踢我的脚。
我回过神了，回头笑了笑：“我是舍不得我爷爷啊。”她哪里知道我心里想的呢？她不知道西丘山，也不知道西丘山上的坟墓，更不知道为何有个坟墓连墓碑都没有，没有别人知道那里面埋着的是在这小城长大的一个青年的骨灰。我回来了，却不能去看他，不能跟他道别。如今却是在寻找其妹妹的途中。
“想不到你爷爷这么有趣，像个老顽童似的。”唐梦一脸羡幕。
“是啊，呵呵。”老头子，要多活些年头啊，等我挣到钱了好好孝敬您，虽然每次下棋斗不过我您都耍赖，时不时还跟我抢肉。
“你奶奶必定很幸福。”
“奶奶去世好久了。”
唐梦看着我，双眸渐露神往之情：“若是等我老了，去世了，希望我的另一伴也能像你爷爷一样快乐地活着。”
“你做梦去吧，谁做你另一伴保准先被你气死。”
“你去死。能不能说点好听的。”被我破坏气氛，唐梦气不过，狠狠地踹我一脚。
“不气死也早早被踢死。”我强忍着痛体的疼痛，嘴上也要赢回一点。
“你就想这么早死啊？”唐梦鄙视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