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那场意外的冰雹困在出租屋,饿了一个下午,本来手里头有几个外卖电话,但我这人有一颗仁慈的心,宁愿自己挨饿也不想人家冒着生命危险给自己送外卖。当然,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怀疑如此天气叫人送外卖,会被人拒绝。我这个人对于没有十分把握的事情一向懒得去做,比如感觉考试过不了关,便宁愿不考,一再为之,最后落得被学校劝退。最后还是拿老爸来北京时在火车上买来的方便面解决了问题。他在火车上本来挺饿的,否则也不会浪费钱买方便面,但那天火车里人委实太多了,抢着去打开水泡面的人自然也多,所谓有其子必有其父,没有十分把握的事老爸也不会去做,便没有去跟人家抢开水,又不愿意干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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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开始了我的觅职之路。
其实基本等于到外面溜达,因为我总不能像上个世纪的人一样,手抓报纸,一边走一边对门牌号。我溜达的目的主要是看看有没有见义勇为的机会,然后抓住机会小小地出个名,接着对峰涌而来的记者说,其实我只是个待业青年。
可惜北京的治安状况出奇地好,碰上这种扬名立万机会的概率不会高于中彩票一等奖。
说曹操,曹操就到,旁边就有一个曹操,不,有一个福彩投注站。我心里盘算要不要做点这方面的风险投资,正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忽然听见前面有人大声嚷:“人家开店你开店,可有你这样开的吗?”我闻声望去,居然认出那人,难怪声音这么熟悉。
“喂!建仁,你在干嘛?”我上前打招呼。
那人回过头,他原本满脸怒色,看到我,居然在转瞬间不可思议地转怒为笑。看得旁边一个环卫工人惊诧不已,把手上的大扫把当拐杖撑着身子,才不至于摔倒,估计她一辈子也没见过有人被人叫作贱人还这么开心的。
建仁是我一届同学——我把第一次上大学的同学称为一届同学,第二次上大学的同学被称作次届同学,他跟我还是同一个寝室的,全名叫陈建仁。开学刚分到寝室那会,我一个人在里面喝可乐看足球杂志,一个长得高大挺拔的同学推门而入,见着我,彬彬有礼地说:“你好,我是贱人。”我禁不住把可乐全喷杂志上了。搞清楚此建仁非彼贱人之后,不禁慨叹汉字的鬼斧神功,能把一个好端端的人包装成贱人。更对建仁他爸对自己的小孩从小就灌输自我批评的崇高精神暗自佩服不已。
“喻恒?”建仁看看我,又看看手表,“你小子不会又翘课了吧?”
“瞧你说的,我像那样的人吗?”这回我确实没有翘课,是学校翘了我。“你在这干嘛呢?收保护费?”
他往旁边一指,我顺势看去,一家小店面,一旁开着的玻璃门上写着“IP电话”几个大字。
“多收你话费了?”
他摇摇头,再往开着的另一扇玻璃门一指,上面写着“性保健”几个大字。
“卖给你劣质安全套?”
他再次摇摇头,说:“我和小桑可给这家店害惨了。”
我惊诧不已,一边经营IP公话,一边卖性保健用品,这家店确实有特色了,估计性保健品会比一般店卖得好些,因为有IP公话打掩护,被熟人看见了可以堂而皇之地说自己只是打电话来着。不过怎么跟小桑扯上关系了,而且听上去还挺惨的关系。小桑是建仁的女友,早年大学跟我们同一届的,但不同学校,跟建仁是高中同学,我见过她几次,是个性子比较急躁的女孩。
“这店挺有特色嘛,把小桑怎么了?”
“就他妈太有特色了!”建仁愤愤道,“前天我路过这,刚好有个电话打来,我手机又刚好快没电了,便进这店给人家打回去。”
我说:“结果打不通。”
他说:“不是,通了。”
我说:“后来多收你钱了。”
他说:“没有,一分也没多收。”
我说:“找假钱给你了。”
他说:“不是,几毛钱哪来的假币?”
我说:“那为什么呀?这有小桑什么事呀?”
“坏就坏在我出来的时候,刚好一辆公交车路过。”建仁用手比划着。
我说:“还不还是没有小桑。”
“有。”建仁心有余悸的样子。“在公车上!”
我说:“噢。她看见你了?”
他说:“看见了。”
我说:“这也没什么呀!不就打个电话吗?”
他说:“可她看到的是另一边的几个字。”
我明白了。小桑以为建仁买性保建品去了,或许这年头买这些东西没什么稀奇的,不买才稀奇,可小桑是个虔诚的基督教徒,建仁曾对我们诉苦小桑认为必须婚后才能与他发生性行为。冲这一点,我对一直望梅止渴的建仁佩服不已。这次小桑看来是误会建仁了,当时肯定以为建仁有了别的女人,依小桑的性格,不会有什么冷静的举动。
“结果呢?”我问。
“她急得要从车窗里跳出来!幸亏被人拉着了。”
我听着直冒冷汗,果然不出所料。
“原来如此!”我说,“你准备如何?我来帮你。”好歹小桑也算得上是我的朋友了。
建仁回头冲那店里喊:“你他妈要IP还是要性?建仁我可不是好惹的!”
“扑通”一声,我听见后面的环卫工人撑不住摔倒的声音。
建仁原打算使用暴力将那小店拆了,后来被我劝住了,我说咱是大学生,要讲文明,树新风,解决问题不能光用暴力。建仁愣了一会,才想起自己原来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大学毕业生。
“可小桑不相信我,要跟我分手。”他沮丧起来。
“你带她来这打几通电话不就信你了?”
“这不便宜了这家店?”他又咬牙切齿了。
后来经我谈判兼威胁,店主答应让建仁带小桑来打电话不收钱。
“小桑她姑姑不在美国吗?叫她往那边使劲打。”我悄悄对建仁说。
“兄弟!好主意!”他使劲拍了拍我的肩膀,拦了一辆的士,一溜烟跑了。我知道他肯定是去接小桑了,这两个急性子情侣一起,以后还不定有什么事。我摇摇头,也懒得等在那里看结局。他俩这种事情我看多了。
继续溜达。
第二天,电话里传来建仁低沉的声音,约我到朝阳门外大街那边吃自助餐。
“分了,还是分了。”建仁弄来一堆食物,叹了口气。这个结果倒出乎我的意料。
“她还是不相信你?”这家店里的鸡中翅味道不错。
建仁摇摇头,埋头解决眼前的食物,看来是化悲痛为食欲了。
“信了。可我们忘了跟她姑姑有巨大的时差,打电话过去反被她姑姑训了一顿。小桑把委屈全算在我头上,越想越委屈,就说还是分了吧。”
我听了,差点把整块鸡中翅吞下去。我开玩笑叫他们电话往美国打,还真打。再说,谁曾料到那么一家不起眼的小店,居然还能打国际长途?不过转念一想,他们分手是受了我的馊主意影响,那我不成千古罪人了?想到这里,顿觉歉意远远超过了饿意,已经浮现在脸上了。建仁看出来了,忙说:“你吃你吃,不关你的事。你的办法已经解决了问题,我得谢谢你。只是我的疏忽弄出了新问题,结果才如此不如意。”建仁的确是个不错的男人,望梅止渴七八年不说,人家失恋了喝酒,他失恋吃自助餐。我不知如何安慰他,唯有努力多吃点。
“也许她只是一时冲动,慢慢冷静下来就没事了。”
建仁摇摇头,过了会,说:“我打算离开北京。”
我说:“到哪去?”
他说:“去深圳。”
我说:“这么俗?为什么要去深圳?”我确实不明白。
他说:“我也不知道,明天就走。到那边的分公司,到了那里等找到答案了再告诉你。今天就是来跟你道别的。”
果然是急性子。我还想着他多失意些日子,天天请我吃自助餐呢。
“顺便送你样东西。”他继续说,说完从口袋里拿出一小包东西放我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