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忽然回过神来，推测一定是黄兴华在背后帮忙。黄兴华是我大学同学，毕业后就来了深圳，我在内地一个机关沉闷地工作了两年，看不到任何希望，总觉得那样活着和等死没有两样，好歹咱是个男人，要死也挣扎一下，于是我一拍屁股到了深圳，投靠了黄兴华。应聘到德好通讯公司后，我离开了黄兴华那里，他有同丨居丨女友，我住他那里打搅他们的二人世界，过意不去。一晃，我在德好通讯公司工作了两年。
春节在黄兴华那里吃饭，我说想辞职，黄兴华问原因，我说：“太忙，太累，感觉把自己卖给了公司。”黄兴华说：“谁不是在卖？能把自己卖出去，那是本事。”我说：“要是卖个好价钱也行，可钱又不多，心里不爽。”黄兴华一笑：“那倒是。”停了一下又说：“我也想辞职。”
我十分惊讶，黄兴华在一家加拿大企业，管理非常宽松，他负责公司ISO质量认证，工作理顺之后基本没事干，天天上班喝茶、看报、上网，待遇又高，这样的好工作哪里去找，他竟然想辞职！我说：“你是不是闲出病了？要不我俩换换？”黄兴华说：“闲，不是件好事，要是闲上十天半月倒也无所谓，闲上一年半载，说明你这个岗位不重要，可有可无，公司没必要继续为这个岗位浪费钱。”我说：“你们公司有这个意思了？”黄兴华说：“公司倒没有表态，但是闲久了，你自己心里发虚，说不定哪天公司就要把这个岗位裁掉。与其等公司裁你，还不如你自己早打主意。”我说：“那是。”黄兴华说：“你自己早作准备，主动权在你手里，如果你等公司表态，到时候你就被动了。”
他说的很有道理，打工总是缺少安全感，说不定哪天公司就倒了，或者项目停止，或者部门取消，或者某个新来的财务总监上任后要推动精兵简政。虽然你可以不断地学习，充电，跟新来的年轻人拼个你死我活，使自己的职业技能不断提高，以适应新的竞争形势，但你无法保证你明天还拥有这份工作。所以很多人想创业，自己做老板，但没有合适的机会和本钱，自己做老板也难，中国企业的平均寿命不到三年，可见有多少英雄好汉倒在创业的路上。
黄兴华在外资企业，和猎头公司接触的机会比较多，一定是他在猎头公司那里鼎力推荐我，不然鳄鱼电器的馅饼怎么会砸到我头上？好兄弟，我的好兄弟！我决定马上打电话向他表示感谢，但拿起手机又打消了这个想法，现在晚了，说不定他和他女朋友这会儿正工作呢，“工作时间请勿打扰”，等明天吧，反正也不急这一个晚上。
躺在床上，想到年薪二十万，我兴奋得睡不着，忽然又觉得自己非常可笑，俗气。以前自己似乎有过一些高雅的追求，比如道义、信仰、艺术上的造诣、对国家和民族的责任，现在一想起这些就觉得自己很无知，假如没有钱，一切都是空的。来深圳之前我曾多次问自己，去深圳干什么？绝对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按照自己的方式自由地生活。可到了深圳才发现，如果没有钱，一切都不可能，更别说自由了。所以现在每天心里想得最多的就只有一样东西，钱。当我意识到自己的思维紧紧围绕在钱字上时，忽然觉得自己很渺小，卑微，可要是不朝渺小和卑微的方向努力，就活不下去，这真是件矛盾的事。
不是我一门心思要往钱眼里钻，一切都是让生活给逼的。每次给母亲电话，她总不忘提醒我赶紧找个女朋友，她在偏远的小镇，以为我这个大学生好歹算个人物，但在这个国际化的大都市里，最不缺的就是我这样的穷鬼。女朋友，我也想要一个，但没房，没车，没钱，你好意思找？适婚年龄的女性都睁着一双火眼金睛，发出灼人的X光，百米之外，已照透你的钱包。钱是人的胆，钱是人的脸，没有钱，去追女孩子，碰一鼻子灰，我的自尊心受不了那个伤害。
如果真能去鳄鱼电器，积累个三五年，跻身有钱人行列，到时候，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
早上，我照常去德好通讯上班，路上，给黄兴华打了个电话，向他表示感谢，黄兴华说：“你肯定搞错了兄弟，我从没向猎头公司提过你。”我说：“那……怎么会？”黄兴华说：“一定是你自己工作很出色，引起了猎头公司的注意。”我说：“不会吧。”黄兴华说：“怎么不会，现在这些大企业到处挖人，是你自己的魅力吸引了他们。恭喜你啊兄弟，鳄鱼电器，一流的大企业啊。”我说：“还不知能不能去成呢。”黄兴华说：“反正是个好兆头。”
挂了电话，我又疑虑起来，昨天晚上的一系列疑问，在我脑海中起起伏伏，我总觉得这事有点蹊跷，难道有人在幕后操纵？谁呢？会不会是樊丽？
樊丽和我同在德好通讯公司策划部，大我五岁，长得颇像凤凰卫视的陈鲁豫，年龄虽然已过三十，看上去却像二十出头的人，天天在网上钓金龟婿，可能下的饵不够，至今没钓着。樊丽在策划部的人际关系不太好，她没有得罪谁，也不仅仅因为大家嫉妒她的业绩，而是她在办公区谈话或打电话时喜欢发出一种“嘻嘻嘻嘻”的笑声，很多时候大家认为不好笑的事，她能笑得很投入，让人觉得非常做作，别有所图。虽然同事们当面夸她女强人，当代王熙凤，可私下里都怕她笑。
我和樊丽在工作上有合作，但更多的是竞争，前一阵陈总监在策划部的会议上说他因为年纪大了要退休，我和樊丽都是这个置位的合适人选，会不会是樊丽让她的朋友假冒猎头公司骗我，故意让我在公司出丑？然后借此把事情闹大，让我在德好通讯混不下去，乖乖地自己走人，然后她就坐上策划总监的椅子……可能我想得过于复杂，但江湖险恶，防人之心不可无。
到了公司，打了卡，刚在办公桌前坐下来，樊丽来了，穿了条超短裙，两条纤瘦的腿白得发亮。虽然深圳是“一方热土”，但这个季节穿超短裙肯定很冷，我搭讪说：“现在治安可不太好，大冷天不穿裤子，不怕流氓？”樊丽嘻嘻一笑说：“流氓，我美死他。”我说：“我可要到老板那里投诉你，你穿成这样，还让不让我们上班？今天我电脑屏幕上什么都看不见，只有你的两条腿。”樊丽嘻嘻一笑说：“美死你。”又在我面前扭着腰旋转了小半圈，轻声问：“效果如何？”我说：“一个字，美。”樊丽娇嗔的瞪了我一眼说：“真的假的？”我说：“不仅仅是美，而且非常性感，谁看了不心痒痒，肯定不健康。”樊丽嘻嘻一笑说：“讨厌！”
樊丽在我旁边的办公桌坐下，我半假半真地问：“你最近没在我背后使坏吧？”樊丽说：“那可不好说，怎么了？”我说：“昨天晚上我接一电话，是个女的打来的……”我一边说，一边观察她的表情，如果昨晚是她捣鬼，她的眼神多少会有些变化，我和她同事两年，深知她尚未修炼到干了事情不露声色的段位。樊丽说：“怎么了，在外面干了什么事留下把柄了？以后可得注意点。”
直觉告诉我，昨晚的事和她无关，看来高人猎头公司的电话是真的，我又激动起来，去了洗手间，拨了昨晚的电话，想和那位自称蔡小姐的人把事情再确定一下，但电话通后没人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