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刘黑塔又要急，古允源瞪了他一眼。
“好，我答应。”
“我可还没说是什么条件呢？”
“姑、咳咳，古某相信公子是聪明人，要是办不到的条件，您自然也不会提。”古允源笑笑。
“公子”听他差点说走了嘴，脸上又是一红，急忙开口掩饰道：“第一，这计若成了，你要聘我做账房先生，三节六敬一样都不能少。第二，绝不许打听我的来历。第三，将来有一天我会要你为我做一件事，你只能答应，不能拒绝。”
前面两样倒也罢了，最后一条却是匪夷所思，刘黑塔不服气道：“这叫什么话，你叫我妹夫去死，他也得去？”
“对了，就是得去！怎么样，答应不答应？”
古允源一横心：“好，我全都答应。今后就算你要我上刀山、下油锅，古某也认了。”
“公子”满意地点点头。“伸出手来。”
古允源不明所以，却还是依言伸出双手，“公子”以扇骨做笔，在古允源的两手上各写了一个字，然后又道：“你将双掌合起来。”
古允源莫名其妙地将双手合什，“公子”瞧着他，微微笑道：“懂了吗？”
古允源先是不解其意，慢慢地双眼放出光来，开始缓缓点着头。
“这、这算什么！”还是刘黑塔，他半点也没看懂，其他人也是看了个稀里糊涂。
“公子”不理旁人，只对古允源说：“你要是悟到了，自然就能做到，要是悟不到，我就是说得再明白，你只怕也难以做到。”
“好了。”她站起身，轻轻伸了个懒腰，忽对古允文道：“天也晚了，我要歇息了。你去柜上给我开一间最好的清净上房，明早让伙计给我准备洗脸水，一应用具都要新的。我还有个小厮，要与我一同住。”
古允文不知所措地看看大哥，古允源怔了一下，道：“一切都照这位‘公子’的话去做。”
“公子”刚要迈步离开，古允源突然想起一事。
“还没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我……”被问的人像是也怔了一下，方才答道：“我叫苏紫轩，紫气东来的紫，轩辕黄帝的轩。”
“好大口气！”等古允文引着这位苏“公子”离开，常四老爹不由得咋舌道，随即又转脸问，“允源，他给你出的到底是什么主意啊？”
这话大家其实大家都想问，所以也都紧盯着古允源不放。
古允源却一时间有些痴怔，像是在品味什么，又像是难以决断，坐在椅上对大家的问话恍若未闻，弄得满屋子的人面面相觑，不知道那苏紫轩到底是何方神圣，又究竟出的是怎样一条好计？
徽商会馆的大堂里，胡总执事正在与人谈论事情，说的正是古允源。
“这姓古的运气真是好到极点，可惜福兮祸之所伏，得了天下第一却还是免不了破产毁业，白白糟蹋了那好茶。”他手里依旧是转着那对大铜球。
边上一位徽商也跟着道：“我也是可惜那茶，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好茶，这闵老子怎么就偏偏挑上他，给他制出这么一味绝世好茶来。”
众人都尽皆摇首叹息，当然为的不是古允源，而是那得之不易的“天下第一茶”。
正在此时，一名门上来报。
“禀总执事，胡老太爷来了！”
“谁？”
“泰来茶庄的胡老太爷！”
一听是久已不出来走动的胡老太爷亲身到此，大家都站起身来。胡总执事早就知道胡老爷子要来京城，却不料来的这么快突然，忙命仆人去后舍给胡启恒送信。
说话间，胡老太爷的轿子就已经在大门前停了下来。胡总执事忙与众人迎了出去。
有些小字辈儿的徽商压根儿就没见过胡老太爷，但都知道这位老爷子脾气大，是徽商中的耆老。今日一见先就是先就是一愕，不为别的，那五短身材很难让人相信这就是当年在蒙古草原与晋商争雄的徽商前辈。
但胡总执事可识得这位老爷子，而且与他沾着亲戚，是老爷子没出五服的侄儿。胡总执事一见胡老太爷面沉似水，手里那长年不熄的旱烟袋竟然没点火，心里就是一惊，赶紧加着小心上来伺候。
“胡齐达，我说你小子是不是猪油蒙了心！”果不其然，胡老太爷张口就叫着总执事的名字开骂。
“老太爷您别生气，到底是谁惹了您了？不是说后天才到京嘛，我们大家还打算到时候去高碑店迎您呢。”总执事还以为是因为没能远迎让胡老太爷不痛快了。
“迎我？省省吧，我可没那么大的福分！”胡老太爷别看年纪大，中气可足得很，目光扫视全场，“要是问谁惹我了，你们全都有份！”
“老太爷，这话是怎么说的？我们哪儿敢惹您老人家啊。”总执事赔着笑脸。
“别说不敢，你们这伙人胆子比天都大。我问你，是不是你把古允源得的‘天下第一茶’给黑了？”
“那是京商挑的头……”
一句话还没解释完，胡老太爷就一口啐过去，“走到河间府我就听说了，咱们徽商得了‘天下第一’的名头。这是多大的荣耀，可是你们这群不成器的东西，居然要帮着外人把这件事给阴干喽。好、好、好，真是一群好样的！”
这时候，胡老太爷的三儿子胡启恒闻讯赶了出来，他不来还好，胡老太爷一看见他，更是火冒三丈，用烟袋锅指着他的鼻子问道：“听说京商请客，要大家立字据，不与古允源做生意往来，你也按了手印？”
胡启恒头都不敢抬，好半天才讷讷地答应一声；“是！”
“啪”的一声，老爷子蹦起三尺高，狠狠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
“我白养了你怎么大个子，光知道吃饭不知道想事！你分得清里外么？知道京商的‘京’字和徽商的‘徽’字不是一个字么？”
胡启恒哪敢回嘴，二话不说当着众人的面跪下了。
他这一跪，胡老太爷反倒更好下手了，“噼啪”又是两巴掌。这几巴掌就像打着所有人脸上一样，胡总执事只觉得面上发烧，讪讪地过来劝着。
胡老太爷好不容易才消了点气，对着众人说：“我知道，当初古允源是犯了众怒，可是此一时彼一时，今日他得了‘天下第一茶’的美名，那是为我们徽商争了多大的脸面哪！就是再有不对也该原谅了。可你们倒好，反倒是胳膊肘往外拐，要把他逼到破产毁业。我问三老四少一句，咱们不都有个一样的名字叫徽商么？怎么自家人反倒打起窝里炮来了。”
人们围在胡老太爷身旁静静地听着，此时脸上都不由得都现出愧色。
胡老太爷长叹一声，环视一周，声音颤抖着，面上带出了疲乏的老态。
“我还记得年轻的时候，在蒙古做生意，有几家晋商联合当地的票号断了我的钱路，害得我没钱付给蒙古人，当时真急得要跳河。就在这个时候，京里的徽商知道了，连夜赶着大车给我运银子，银子运到正是期限的最后一天，那真是素不相识却雪中送炭，我差点没给人家跪下，可人家怎么说？他们说救的不是我胡泰来，救的是徽商在蒙古的信誉。”胡老太爷说到这儿，已是老泪纵横。
“什么叫徽商？同声共气、团结一致才是徽商，这样走在外面抬出这块招牌来，人家才看得起你。像你们现在这样做，分明是在拆自家的台，看着自家人倒霉却在一旁偷笑，等到有一天人家反过手来对付你们，后悔也晚啦！”胡老太爷说到激动处，不住地用烟袋锅长长的烟杆杵着地面。
这真是金石之言！徽商们听的都是悚然而惊。
胡老太爷跺了跺脚，从手上摘下一枚戒指，丢到胡启恒的面前。
“明天凭着我这枚戒指上的图章，到钱庄取银子。”
胡启恒这才抬起头：“爹，银子我手里还有，您莫不是是有大用处？”
“买‘天下第一茶’必须要给个好价钱，别人不捧场，我们自己也要捧。我也知道你手里有银子，是故意让你到钱庄去的。你取银子的时候要说明白，这银子是用来与古允源做买卖！不是没人买‘天下第一茶’吗，我全数买下，就在泰来茶庄里卖！”
胡启恒大惊失色：“爹！这可使不得！”
胡老太爷把眼一瞪：“你说什么！”
胡启恒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儿子听了爹的教训，知道这一次的事情做错了。可是已然错了，再要更改，别人会说我们两面三刀，按了手印却反悔。”
“放屁！泰来茶庄是你的还是我的，我没按手印就不算数！”
“爹，您听我说。”胡启恒真的急了，“这一回古允源实在是犯了各个商帮的忌，我们要是帮他，就等于与普天下所有的茶商作对，泰来茶庄在全国各地都有分号，万一犯了众怒，被人群起而攻之，即使是我们也承担不起这个损失，搞不好您一辈子打下的江山就要毁于一旦。一时意气用事，替古允源当这个挡箭牌，实在是划不来。”
他前面说的都对，胡老太爷也在认真考虑，可后面一句“意气用事”又把老爷子的火气撩拨了起来，他犯了倔劲儿，山羊胡子一翘，气道：“我胡泰来做了一辈子生意，还没怕过谁呢，他们不服气尽管冲我来！你不用说了，这事定了，明儿一早就去找古允源买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