押解当日,一干人等都候在顺天府大牢的高墙之外。等到两个解差押着古允源一出来,众人心头都是一颤。这流犯逃亡法有明律,二次押解要用重枷,五十多斤的大枷套在脖子上,要一路走到关外尚阳堡,这份罪遭大了。
古允文这几日已是哭得泪都干了,现在一看大哥的惨状,鼻子一酸,眼泪又掉了下来。郝师爷迎上去,红包是早已备好的,两个解差一人一个递了过去。
有了这份红包,解差也就不拦着他们一路说话,古允文边走边帮着大哥往上抬那大枷。古允源劝道:“二弟,你还能帮我把它抬到关外不成。各位也别送了,早点回去,我还是那句话,把万茶大会的事情办好,我就心安了。”
“嗯!”解差中领头的那个看了看,劝阻道:“也差不多了。这都送到秧子胡同了,再送就送出内城了。算了吧,送的路越长心里越难受不是。”这种事情他看得多了。
“解差大哥说的是,我们回去吧。”郝师爷也劝着古允文。
“大哥……”古允文身子一软跪了下来,抱着大哥的腿,只呜呜地哭着不肯松手。一旁常四老爹、刘黑塔、林荣富都看得鼻子发酸。
林荣富红着眼睛道:“这是怎么说的,才认识古老板没几日,竟碰上这种事,你是个好商人,我还打算着和你做生意呢。”
古允源扶起弟弟,他也是心下恻然,只是不愿大家看出来,强作笑容道:“那没问题,等我刑满归来,咱们有的是生意可做。”
众人与古允源洒泪相别,一回头就都是一愣,就见没几步之外,常玉儿孤零零地站着那里,手里拎着一个小布包。
“你,你这是何意?”常四老爹见状愣住了。
“爹。”常玉儿走到常四老爹面前,跪了下去,声音不大却极是坚定:“女儿要随古大哥出关,他救了您,女儿情愿跟在他身边做个粗使丫鬟,一辈子服侍他。”
除了古允文和林荣富,其余众人心里都明白,常玉儿这么做,真正的原因其实还在那张“药方”上。就算没有夫妻之实,二人毕竟是有了肌肤之亲,名教至重,常玉儿其实是已经把自己当成古家的人了,“夫君”远戍自然要跟随服侍。
“不行,我不答应。”常四老爹再怎么同意这门亲事,也不能放着女儿就这么不明不白跟人家走了,再说这是千里出关之行,古允源身带重枷,何能卫护常玉儿?要真是有个什么闪失,那该如何是好?
“得嘞,妹子、妹夫,我陪你们去!”刘黑塔倒咧着大嘴笑了,这会儿他来添乱,气得常四老爹照着他后脑勺就是一巴掌。
古允源哪能答应常玉儿跟着自己出关,可又不能在大街上拦阻劝说,这份为难就甭提了。
众人正在不知如何是好,就见沿着远处的大街上,一匹快马由远及近飞驰而来。
这马疯了,不避行人,四蹄撒开如同云里飞,马上的人也疯了,马都已经跑到了极限,他还在拿着鞭子一鞭紧似一鞭,狠狠地抽着。
前面是老百姓惊天动地地喊叫着、躲避着,再看后面更是热闹,九门提督的士兵、五城兵马司的马队、顺天府的差役都在追着这匹马,最后还跟着两个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巡城御史。
这些人都是守城有责,这是天子脚下,哪能容人如此纵马狂奔,别的不说,万一有哪位王爷或是军机大臣的轿子被撞了,他们全都吃不了兜着走,更可怕的是,万一这匹马一直冲到紫禁城,担责任的人都要掉脑袋,所以都在后面拼命地追。
追得上倒也罢了,问题是追不上,这马太快了,眨眼之间就已经冲到了古允源等人的面前。
就听健马一声长嘶,马上人用力勒紧缰绳,这一下突然停住,骑在上面的人坐不稳,“扑通”一下自马上摔了下来。
摔得可不轻,但来人依旧挣扎着站起身,晃晃悠悠从众人的身前走过,直奔旁边的一座衙门而去。
这座衙门很不起眼,矮矮的墙,窄窄的门,门上面只有一块白底黑字的木匾,风蚀雨刻也不知道挂了多少年了,写的是“提塘官公所”。
旁人不知,古允源与郝师爷可都知道,这提塘官其实就是各省驻京的差官,最主要的差事就是将各省递来的奏折转呈军机处,这里便是他们办事的地方。
那么来人大概是个送折子的折差,就见他双目血红,显见得是几天几夜没合眼了,口角处流涎,神情恍惚,看样子时刻可能昏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