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茶大会本就是京城里街头巷尾都在谈论的新鲜事，现在又出了一桩商人变流犯的古怪案子，而且人还是在最热闹的前门大街上被抓了，结果连一天都不到，这件事就在全城传得沸沸扬扬，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第二天一大早，李安匆匆忙忙走进李万堂的书房。

“老爷，有个来参加万茶大会的商人被抓了。”

李万堂正在欣赏他的瓷器摆件，听见这话转过身道：“哦，是买卖上起了争执吗？”

李安摇头，走上一步低声道：“您还记得七年前，京城会试时，您让我去办的那件事吗？”

李万堂看他诡秘的神态，想了想，遽然抬眼道：“难道说，是……”

“正是。”李安把声音压得更低了，“那安徽举子古允源私自逃入关内，还做起了买卖，这次来京被人告发，才被下了顺天府的大狱。”

李万堂倒吸一口凉气，坐到椅上许久没有说话。

“老爷，您说个章程，只管交由小人去做，您放心好了，必定不会走漏半点风声。”

李万堂摆摆手，“不必，先不必有所动作，眼下只需静观其变，但你要时刻盯着此事，无论有什么变化都要马上来通知我。”

“是。”

就在李安走后不久，从李府的后门也走进一人，这人走走瞧瞧，神态甚是悠闲，不时叫下走过的丫鬟，调笑几句，末了还要在胸前捻上一把，众丫鬟也都是敢怒不敢言，胆子大的闪身避过，胆小怕事的就只好任他轻薄。

来人正在乐不思蜀，却从正屋传来一声呼唤。

“是钦哥儿吗？来了怎么不进来。”

李钦只好放过丫鬟，正了正面容，走进了正房。

“孩儿给母亲见礼。”李钦跪倒磕头。

李太太点了点头，淡淡道：“起来坐吧。”

“母亲找孩儿来不知何事？”别看是一大早，李钦在八大胡同就有个酒局要赴，他一心惦记着春满楼的头牌姑娘小红绫，压根没心思陪着这位“母亲大人”闲聊。

“我问你，是不是有个来京参加万茶大会的安徽商人被顺天府抓了？”

李钦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道：“没错，就是在我那家‘泰兴隆’的隔壁客栈被抓的。”

“你那家‘泰兴隆’？是我给你的那家‘泰兴隆’！”李太太把眼一瞪，重重地咬着“我”字，看着李钦。

李钦一愣，随即满面堆笑：“是，是母亲给的，这没错啊，儿子时刻都记得母亲的好处。”

“这还罢了。”李太太又道：“那个安徽商人叫什么？”

“我想想，哦，叫古允源。”

“家住哪儿啊？”

李钦听她问得这么细，知道里面有文章，回想了一下吃花酒时听来的话，“好像是安徽歙县的古家村。”

听完回答，李太太不说话了，拿过桌上的水烟，早有丫鬟点燃纸媒伺候着，她呼噜呼噜吸了一气，始终一言不发。

李钦正等得心焦，李太太开了口。

“他被官府抓进大牢，会判个什么罪名？”

“这大清律嘛，儿子没读过，不过既是流犯私逃入关，想来怎么着也得押回奉天大营继续服刑吧。至于私底下买通原告，贿赂官府，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弄得好直接放出来也说不定。”

“不行。”李太太打断他，“你去找原告，古家花多少银子，你出三倍，无论如何不能让原告撤状子。”

李钦眨眨眼，没说话，只盯着李太太，眼神里满是狐疑。

李太太放下水烟，往椅背上一靠，眼睛望着屋顶的大梁，许久才慢悠悠地说：“告诉你也无妨，这古允源与我们李家有仇，他的父亲就是死在李家手里。放了他出来，只怕要对我们不利。”

李钦笑了：“既然如此，何须母亲操心，父亲那边自会料理这件事。”

李太太摇摇头：“他与那古允源的父亲当年有过一段香火情，后来反目成仇，却还是念着当年的情谊，我怕他下不了狠手。你要知道，斩草不除根，必为后患。”

“儿子明白了。”别看李钦年纪轻轻，心却毒得很，一听就明白，李太太是打算让古允源重回关外苦寒之地，最好是死在那里，方才合了心意。

李钦眼珠转了转，知道发财的机会到了，假意为难道：“哎呀，要说出三倍的价钱收买原告，也不知古家那边肯出多少？儿子接管‘泰兴隆’没有几天……”

“别说了，这银子也不能让你拿。”李太太随手递过一个折子和一个图章，“老恒兴的折子，户头里有五万两，是我留着用来打发那帮穷亲戚的，你先拿着，不够再来向我要。”

李钦喜心翻倒，拿过折子就往外走，李太太在后面跟了一句：“要是办砸了，仔细我揭了你的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