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小个子一脸独得之秘的表情,“还有常四那老小子,都住在‘客来升’。”
“啊。果然是一道儿的,在衙门里装的可真像。”陈赖子在心里转着鬼主意,“好极了,这下子咱们也捞一网大的!”
古允源随着刘黑塔进了西跨院,他惴惴不安地来到常四老爹的房里,见老爹披着一件单衣正在喝茶,一见他来,面色和蔼地道:“古老板,请坐,请坐。”
古允源在方桌一侧坐下,常四老爹对刘黑塔道:“你也坐,但是不许说话。”
刘黑塔大概是事前受了嘱咐,一声不吭地在古允源对面坐下。
古允源见常四老爹面色如常,才稍稍放下心来,想问又不敢问,随口说道:“老爹大概不是第一次来京了吧?”
“我年轻的时候跑单帮,京里来过许多次了。古老板这几日在忙些什么?”
“我正想寻个僻静处租处宅子。”
常四老爹想了想:“你不妨到附近的钱市胡同去看看,那里是炉房,除了运银子的车,轻易也没人去。”
“多谢老爹指点。”
常四老爹点点头,忽然问道:“古老板可曾娶亲?”
“我……”他这一单刀直入,古允源顿时乱了枪法,只得摇了摇头。
“我也记得,你在山西时和我说过未曾娶亲,只是不知你回家乡后……”常四老爹笑了笑。
古允源心下雪亮,尴尬地也笑了一笑。
“小女玉儿你也见过,这一趟万茶大会之后,我打算亲自去一趟徽州,面见令堂,替小女求亲,不知古老板意下如何?”
“这……”老实人才真是难对付,常四老爹避过“神医开药方”那一段,规规矩矩地当面提亲,古允源实在是无话可说。
说什么?古允源是“哑子吃混沌--心里有数”,事情到了推车撞壁的份上了,常家对古允源恩大如天,可人家只字不提这份恩情,只说替女儿求亲,就看你怎么回答了,要么行,要么不行,总之一句痛快话得给人家。
“眼下生逢乱世,我们又是常年在外的生意人,三媒六聘之礼虽不可免,却不妨从简。这件事情你只管放心。”常四老爹见他没回答,想了想这样说。
古允源实在是被逼得没办法了,人家是女方,能这样屈心降志,要是再不说话,那就太没道理了。
“老爹,有件事除了我古家人之外,没人知道,今天我便说给您听。”古允源叹了口气,把老师死前托孤而古依梅又陷身长毛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我在老师面前发过誓,这一辈子要把他的女儿照顾好,现在古依梅在贼寇军中,前途未卜,我怎么能娶亲呢?”古允源为难地说。
常四老爹也听愣了。他听说女儿用清白之躯救了古允源一命,那是不用想非嫁给古家不可了,对古允源当自己的女婿,他也是一百二十个满意,可万万没想到还有这一段波折。
这下子常四老爹也犯了难了,想着想着又觉得不对,抬头问道:“方才听你说,这古姑娘不是嫁人了吗?”
“是,可她嫁的是叛逆,将来长毛一旦坏事,树倒猢狲散,我非救她不可,至于那以后……”古允源没说下去,常四老爹心里明白,太平天国要是完了,伪英王陈玉成那是非死不可,到时候古允源绝不会嫌弃古依梅,依旧愿意娶她为妻。
常四老爹心里一挑大拇指,暗赞古允源是个有情有义的汉子,一旁的刘黑塔也听明白了,知道古允源有不得已的苦衷,脸上也就由阴转晴,不似方才那般面沉似水了。
理解归理解,可眼前的事情总也得有个解决的法子。常四老爹发愁了,总不成叫女儿嫁过去给人做妾吧,虽说大户人家未娶妻先纳妾是常有的事情,可这也太委屈女儿了,再说等的还是个不知什么时候才会过门的“正室”,这不是笑话吗?
常四老爹想了又想,最后暗暗一跺脚,艰难地开了口:“古老板,我有一事相求,不知你肯答应吗?”
今天古允源是一句痛快话也给不出来,只能连声道:“是,是,老爹请吩咐。”
“我是这样想啊,就以三年为期,要是那位古姑娘依旧是‘英王妃’,就请古老板送玉儿一条红裙,若三年后,古老板已结良缘……那么算玉儿的命不好,我就将她嫁与你做小,这可使得?”
常四老爹话说得婉转,所谓“送一条红裙”就是要古允源明媒正娶,因为只有正室才有资格穿红裙。这也是无可奈何的折中之策,一半要看天意,说起来赌的却是太平天国的“国运”。
古允源还没说话,这边刘黑塔已经大叫了起来:“这可不成,我妹子凭什么伏低做小!”
“住口!”常四老爹心里烦躁,把脾气都撒到刘黑塔身上,“不是说了不许你开口嘛。”
刘黑塔气得大喘了一口气,常四老爹不再理他,再问古允源:“古老板意下如何?”
古允源知道人家已经是委屈到了极点,再要是不答应,那自己与常家的这份交情就算完了,没奈何只得点了点头。
他这边刚把头一点,房门一下子被推开了,就见常玉儿站在门外。
这下子猝不及防,房里的三个人全都愣住了。
常玉儿脸臊得通红,一双大眼睛里蕴满泪水,只强忍着不落下来,开口就道:“爹,我才不要嫁,我、我到庵里做姑子去。”一句话说完,两行珠泪连成串儿地滚落面颊。
“胡说八道,哪有女孩儿家这么说话的。”常四老爹哪里听得独养女儿说这个,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常玉儿幽怨地看了古允源一眼,紧咬着下唇,猛一回身向自己房里跑去。
“唉!”三个人不约而同地大叹了一口气,只觉得这件事比做什么生意都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