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允源不敢怠慢,见门外有一顶精致无比的暖轿,知道胡老太爷必在里面,紧赶几步走下台阶,恭恭敬敬深施一礼,口中道:“晚辈不知胡老太爷亲身到此,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听差将轿帘一挑,人没出来先伸出一只烟袋杆。别人的烟杆最多一尺半,这位胡老太爷手里的烟袋却三尺有余,翡翠嘴、黄铜锅、还包着三箍的细金圈,大概是用的时间长了,乌木杆上撞出了不少的疤痕。
“哎呦,闷死我了,好久没走这么远的道了。”胡老太爷一出轿子先锤腰,他矮矮的个子,偏要拿个长长的烟杆,看上去好生滑稽。
跟出来的古家兄妹里,古允文稳重有礼,古雨婷却好奇地看着这老爷子,见他胡子眉毛都白了,眼珠倒是不停地转来转去,拿个长烟袋活像是来村中卖艺耍猴的,一个撑不住笑出声来。
古允源一皱眉刚要呵斥,胡老太爷抢先开了口,想来他这一辈子见过太多的人嘲笑自己的身高,古雨婷一乐他便知道怎么回事,反应迅速无比,用烟袋锅指着她道:“你这女娃是笑我矮,告诉你,我三个儿子随便哪一个都比你这两个哥哥高,你知不知道为什么?”
古雨婷抿嘴笑着不说话。
“爹!”倒是跟在轿旁的一个中年华服汉子开了口,古允源才知道这是胡老太爷的儿子,也不怪他原本没看出,父子俩的个头真是相差悬殊。
“怕什么,养了好儿子就要让别人知道。”胡老太爷不管儿子出声阻止,尽自大声说,“因为我特意娶了个高个儿老婆!”
此言一出,顿时笑倒一片,连古允源都绷不住笑了出来,心说这位胡老太爷真是风趣。
只苦了他那个儿子,脸上阵青阵红,尴尬得恨不得找条地缝去钻。
古允源最能体谅人,见状忙道:“外面天气凉,胡老太爷,胡老爷都快请里面坐。”
“你不用叫他胡老爷,叫他的名字启恒便是。”胡老太爷一摆手,“老弟呀,我这次来……”
古允源吓了一跳,连忙打断:“老太爷,晚辈可当不得您这个称呼,万万当不得。”
“也罢。”胡老太爷想了想,一指旁边的胡启恒,“你就与他平辈论交便是,我叫你世侄好了。”
古允源恭敬不如从命,拱手道:“是,老世伯请里面坐,有话进屋再叙。”
“好好好,来了哪能不进屋。”胡老爷子说着带着儿子走了进来。
古母自从大儿子回来便不见外客,好在三兄妹都在家,客人虽多,分头招呼。古允文将胡家的听差与轿夫引入厢房,古雨婷煮水沏茶,古允源则陪着两位正客在厅中说话。
这位胡老太爷一看就是爽快性子,刚坐在椅子上,就指着古允源道:“听说你到会馆借钱碰了钉子?”
古允源怔了怔,没想到这消息传得好快。
“我还知道你要到京城去碰碰运气,给自家的茶叶打开销路,是不是?”
这些都无需隐瞒,古允源点点头。小妹沏好了茶,端上来,胡老太爷一吸气,便连声叫道:“不对不对,谁要喝毛峰,快端好茶来!”
胡启恒在一旁劝道:“爹,这是别人家,您别大呼小叫的。”
“嗯,你老子我说话声音一向这么高!”说到“高”字,胡老太爷故意加重语气,转过头去,又对古允源挤了挤眼,“世侄,别是有好茶舍不得拿出来吧。”
“您是说……”
“嗐,光棍眼里不揉沙子,你藏着一味好茶不拿来敬客,未免不够朋友。”
这一说,古允源倒是不好意思了,吩咐妹妹去将“兰雪”泡来。
等茶的功夫,古允源便想问胡家父子的来意,怎奈胡老爷子东拉西扯就是不露底,直到第二壶茶端来,他一把拿过茶壶,闻了一闻,倒上一杯,细细品味。
“嗯,好,好啊。闵老子真是宝刀未老,制出的茶真是绝品。”
古允源听他夸自己的茶,刚要谦虚两句,胡老太爷忽又转了话题:“徽商一向同声共气,你可知道这一次为何大家都听了会馆里的话,不与你做生意往来。”
古允源沉默一阵,缓缓点头道:“晚辈已知道了。”
“那就好,你这一次祸闯得不小,年轻人,做事情顾前不顾后!”
古允源听了胡老太爷的责备更加把头低下。
古允文和古雨婷这时都在大厅里,二人听了个莫名其妙,古雨婷不由得就问道:“老爷子,我大哥闯什么祸了,我怎么不知道?”
“当然是揭穿侯二制假茶那件事了。”
“啊?”这话听得连古允文都不服气,难得主动开了口,“要说别的事儿我不知道,这事大哥绝对没做错!”
“二哥说得对!”古雨婷也是难得与古允文同声共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