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1 令人心慌的早晨
周一的早晨，法官胡光辉沐浴着冬日的阳光，开着那辆一直伴随他的旧桑塔纳，从香蜜湖的小区里驶出，奔驰在深南大道上。
昨天临近中午，他被同事梁新雨一个电话召唤走了。本来，周日他是要利用休息的时间陪残疾的妻子好好度周末的，可无奈经不住梁新雨的泡蘑菇，便将图书馆看书的玉莲叫回家里照看姐姐，自己开着车跟着几个同事一起到了珠海。当临近中午的时候保姆珂珂急匆匆地打来电话，说有重要的事跟他商量时，他已经行驶在高速公路上了。如果不是开车，他也许让珂珂在电话里说说是什么事，但因为开车，又在需要高度思想集中的公路上行驶，便跟珂珂撂下一句“明天我回来再说”的话，挂了手机。晚上，又因为喝醉了，加之还要泡温泉，便将手机关机。因此，在已经回到樟木头市，在即将上班之前，他无论如何要先回家看看。
不知怎么的，这个早上一醒来，他就有点心慌，好像心里有事似的。联想到昨天珂珂说有重要的事情告诉他，更催化了他回家的念头和回家时的紧张心理。
他的这个家，经常是成员不齐。儿子在澳洲读书，儿子母亲车祸时仅回来探视过一次，呆上十天又走了，家中又是他和妻子。现在再搭上小姨子和保姆沈珂珂，有了四个成员。有时候还加上小舅子，看起来似乎是和谐的大家庭了。但其实，这就像一个杂牌军，张山李四王五麻子凑成，哪能有战斗力？又如何上得了前线？
当然，不是真的要上前线，而是说，没有凝聚力和向心力。或者说，缺乏家庭温馨感。
但尽管如何，家庭中还是有核心人物。这个核心人物就是妻子高爱莲。高爱莲车祸后残疾，她是家庭其他成员中都应该给予特别关心的对象。而作为一家之主的男人，胡光辉更没有理由不表现出对妻子的无微不至。可是，自己在上周末居然没有回家！居然在外面游山玩水！还居然关掉手机表现出乐不思蜀！
这是罪过！
因此，胡光辉在内疚之余，回家看看的心情特别急切，甚至感觉到假如现在不回，爱莲、玉莲，还有那个他一直暗恋明爱着的珂珂就会离他而去。
他本来在昨晚凌晨转点时已经回到了樟木头市，但粱新雨从珠海温泉馆带回了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女孩，提出要到他香蜜湖的房子去住。看同事加战友的面子，他答应了。老战友和女孩黏糊的时候，他其实很想珂珂，但他又知道这已经不可能，他也就不再去想这个事。于是躲在房间捂着头睡觉，任由哥们在另一房间折腾。
胡光辉是河北人，早年高中毕业后参军，在部队从文书干到连长，然后营长，退伍后分配到法院，法院从一般法警，干到了现在的中院刑庭法官，而且下一步，没有什么变故的话，就可能直接升任院长。因此，他的每一步顺江顺水，当然，也来之不易。
胡光辉良心并不坏，应该说还够得上好法官的标准，妻子高爱莲拥有的美德他几乎都有，比如善良，同情心，待人热情，工作负责，生活严谨等等。更难得的是，与己朝夕相处了差不多十年的爱人，尽管成了半个废人，但他从来没有嫌弃过，他们之间连大声的争吵都没有。尽管珂珂是他名义上的情人，换一句话说是他吃不着却惹了一身膻的一块鸡肋，但他也照样坚守着不进入娱乐场所，不滥情，不接受色情服务，拒绝一切投怀送抱者。比如这次到珠海，他又拒绝了女色服务，而他的铁哥们粱新雨和另外几个同事却不同，他们不但拥有健全的“家花”，还拥有不少的“野花”。
在接受他人礼物和礼金方面，他也一直坚守着一个原则：够得上判刑坐牢的，一概拒绝，决无商量余地。胡小妹那天晚上放在茶几上的一万元现金，他当即退给了秦律师，后来胡小妹又给他，他虽然收了，但早已帮珂珂存进了银行，准备在珂珂需要的时候，给她个惊喜。
胡光辉有着军人的严谨和为人处世原则，也许，这就是高爱莲对他放心的原因。同时，他又有着老师的亲和力以及商人的人缘，或许，这是他在单位能年年评上先进，在家庭与同事之间能和谐相处的原因所在。
胡光辉知道，老婆现在瘫痪了，但社会地位一直不比自己低。作家拥有众多的粉丝，尤其是女性读者，无形当中，给他这个做丈夫的也带来荣光。有许多次，他人介绍他时，前面要加一定语——“作家高爱莲的先生”。这种介绍，虽然让他有些哭笑不得，但他把老婆始终看成是家中的大熊猫，特级重点保护。
要不是这个重点保护人物失去了性的义务和权利，他又怎能会动找情人的念头？但现在的现实是，念头动了，事实却无，也就是说羊肉没有吃到，惹上膻味了。
他不知道这种事实上的未出轨，算不算得上是一种伟大？他只知道，很多时候，当自己一个人孤寂的时候，就枕着这种“未出轨”入眠。
人无两全。人在做坏事的时候，总有上苍的监督，正所谓举头三尺有神明。他胡光辉有时候想背叛，老天却总不成全他。有时候看起来成全了，有机会了，他自己的脸面又抹不下来。
因此，他注定就在这样虚无的伟大中伟大着。
其实，内心，他需要的是最真实的真实。
他不得不承认：他是一个矛盾体；是一个有种又没种的男人。
他这样一个矛盾体，在这样一个周一的繁忙早晨，在仅仅两天没有回家的上午，心里急于回家看看。这种突发的急于回家看看的心理，是不是出于一种内疚和亏欠，或者说是思念？他自己也说不清，反正，他就是心情强烈——要回去看看。
这种强烈的心情，冥冥之中，似乎是一种担心。
2 心惊肉跳的血案
小车像一条庞然的水蚺，缓缓驶入荔枝新村，经过银行和新一佳超市的时候，胡光辉看见这两个单位打开了大门，他们要开始一天中紧张的工作了。这个时候，正是上午九点，他想起庭里有一个会议，且是自己主持，便拿起手机，一只手握着方向盘，一只手打手机，告诉副庭长，将会议推迟半个小时。
车停下来的时候，电话也打完了。他抽出钥匙，关好车窗，左脚踏上地面，右脚随后跟进。可谁知，踩着了活石，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虽然没有摔倒，但脚扭伤了。他憋着一股气，心说一大早，就来了倒霉。
他一拐一拐地步入家门，抬头看天，天晴朗无云，东面天空照过来的阳光散落在墙面上，发出刺眼的光。这事实上是一个美丽的星期一，他对自己说。
看着美好的天，沐浴着冬日的阳光，他差不多忘记了脚的疼痛，心情愉快地打开了自家的门。
开第一道铁门的那一刻，他愣了一下。发现第二道门的木门没有上锁。心说玉莲这丫头粗心，出门又忘了关上两道门；珂珂也是，玉莲粗心，你怎么也粗心呢？这地方出门就是街道，没有保安值勤，樟木头豺狼虎豹多，极不安全哪。他在心里说。
奇怪，在开门的那短短时间，胡法官似乎感觉到，房内比以前沉寂。如果说打开钥匙的那一刻是愣了一下的话，那么现在他的心就突然凉了。他开始冲着里面大声喊：“珂珂。玉莲。”
没人回答。他又喊了一句。还是没有人回答。
他缓步往内走，却惊愕地发现玉莲倒在客厅通往爱莲房间的走道上，地上血流一地。这让他恍如熊掌击了脑袋。“天啊！”他情不自禁地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