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1 去劳改农场

元旦节后的几天里，樟木头的天总是阴沉沉的。这一天，清晨还下了点雨，等胡小妹八点多出门的时候，虽然雨已经没有了，但云还是黑压压的，天空有冷风吹过，温度降至樟木头很少有过的10度以下，很多人在寒风中畏缩着身子。

胡小妹是寒体之身，她的包里已经带好了羊毛衫。她心里微微地后悔前几天没有出门。她原本作好了几天前出门的，因为那些天罗敏儿听说福建某地的一个收容所被收容的人里面有一个很像邱冬瓜，她去了福建，珠江情健康会所的日常管理工作便缺了人手。本来说好她只投资，不参与管理，但会所才开始不久，一切没有完全走上正规，她是大股东，不得不参与，罗敏儿也逼着她参与。这样，她没有办法，勉为其难地在会所把持了几天。好在，美月进过大学校门，知识面较为丰富，对管理也能帮上很大的忙。

这一天，罗敏儿已经回来两天了，虽然她从福建回来依然像以前的每一次寻找一样没有结果，也依然要影响她几天的心情，但她毕竟是坚强的罗敏儿，总是像每个月的例假一样，只是影响几天，然后就可以继续充满着干劲和斗志。

罗敏儿在会所，胡小妹是插不上手的，胡小妹也非常放心。这样，她便坐往了去劳改农场的班车。

车子一路颠簸，把她带到了那个她还依稀记得的小镇——八年前，她因为指使表弟伤害丈夫，和表弟一并判刑，在劳改农场，她认识了因官员贪腐案件被连带坐牢的罗敏儿，和罗敏儿一见如故结为姐妹。现在——今天，她又来到了这个熟悉的地方。

她来看黄琪。

黄琪在一个月前被终审判决，比一审的7年减少了两年，也算是5万元律师费没有白费，1000元一月请珂珂也没有做无用功。珂珂的工资除胡光辉法官给她3000外，她胡小妹每个月还给1000。胡小妹说到做到了。尽管每个月珂珂都要推辞，但胡小妹坚决给，从来没有犹豫过。

为来农场做准备，她前天晚上专程到离住地不远的家乐福超市买了一件羊毛衬衣，一件羊毛衫，一条苹果牌牛仔裤，还有胸罩、短裤各两个，以及一大包卫生巾和纸，再想想，又买了黄琪喜欢吃的薯片、蛋黄派、巧克力糖等等零食；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她还买了一个日记本和一本听珂珂讲过的爱莲大姐的书——《女人一生该做的梦与不该做的梦》。买这本书的时候，她还专门看一看，残疾作家高爱莲写了些什么，女人的梦，什么是该做的，什么是不该做的。虽然她没有看仔细，但她想，或许自己猜对了一些，比如，琪琪为什么失业？显然，她做了不该做的梦；读书的时候，她为什么成绩那么好，为什么能成为大学生？那是她做了该做的梦；还有，她找了那么一个不靠谱的男朋友，只图人家英俊潇洒，结果怎么样？这就是女人最不该做的梦；再还有，她贪图享受，被男友蛊惑，居然实施了偷盗，而这，是任何一个女人最最不该做的梦！

那么，这么一部书，应该是非常适合琪琪思想改造的。

不过，她有所犹豫的是，从小娇惯了的琪琪，读了大学后更加自负的琪琪，会谦虚下来，接受改造——接受她的礼物吗？

她一路这样想着，心里忐忑、紧张，同时又激动，不知不觉，就到了监狱门外。

依然是小小的探监室，依然是丨警丨察在另一边，就像当年自己先出来到这里探望罗敏儿一样，胡小妹在等着黄琪的到来。

她知道，琪琪一直不愿意见她，一直莫名地恨她。虽然，她不想去探究她恨她的理由和原因，但是，她只知道自己欠了大姐家的，甚至是胡、黄两个家族的。再说，自己要是对外甥女大方一些，对琪琪更照顾一些，也或许就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因此，内疚之心一直在她心灵中沉淀、躁动，挥之不去。

进监狱来的时候，她就告诉狱警，不要说她是谁，只告诉犯人，是她的亲人去看她。

她被告知，坐在那里等。

等黄琪的时间里，她非常紧张和忐忑。她都在内心里设计，第一句话跟琪琪说什么，当琪琪回答什么时，自己又该说什么。她甚至想，当琪琪不理她或者骂她时，她又该说什么。

她就这么等着，把放在身前桌子上的东西，叠了又叠，看了又看，感觉等了很久。

其实，时间才过去10多分钟。

她听到了声音。声音过后，是一个蓄着短发的女孩进门来，眼神疲惫无光，身躯拖沓无力。

但当她们之间眼神接触的刹那，那个女孩马上表情愠怒，扭头便走，没有一句话。

“琪琪！”胡小妹喊着，自然地伸出手，想去抓住那个掉头就走的身影。可那个身影就像一个影子，毫无反应，毫无表情，毫无感觉地溜开了。

狱警在旁边摇着头。

胡小妹一时不知所措，呆呆地坐在那里。等狱警来提醒她，对方不会再出来时，她就像一只刚刚爬上岸的海龟，眼泪一滴一滴地往外流。

控制好情绪后，她把带来的东西寄存在狱警那里，准备到外边去吃饭。

此时是下午两点的样子。她来时，尽管监狱办公楼门口迎接元旦的红色条幅和灯笼在提醒她，今天是过节的日子；尽管小镇上还不时飘过饭香菜香，但她还是忍着没有先吃饭，而是先赶到监狱。现在从监狱出来，她却并不是肚子饿了非得吃饭，而是要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因为她的心在痛。

在小镇的餐馆里吃了点东西，休息了一会，胡小妹又坐出租摩托来到了监狱。

这第二次到监狱，她什么也不说，就那么坐着，等着，很执着、很痴心，似乎也很可笑。她知道，等久了，狱警会把琪琪强制过来见她的。她心里就期待着这样的结果。

过了一会，和蔼的狱警大姐对她说：“你这样漫无边际地等。244号不见你，还是回去吧！东西我帮你带给她。”

胡小妹突然心生一计，在预警面前装着很生气地说：“麻烦你告诉她，她的姨妈都不见，她要见谁？她是到这里来改造的，来接受教育的。她偷她姨妈——我的东西，本来就是犯罪，而报警也是她自己，我没有报警，我也不晓得。她现在一个劲地恨我，像她这样，能有悔改之心吗？能做到悔过自新，早点出来吗？我本来就没有错，我来看她，我是她亲姨妈，她不理我，她还是不是人哪？！她从小到大，读了十六年的书，她的书是从屁眼里读进去的吗？”

狱警大姐听胡小妹这样说，也颇为激愤，说：“世上还有这样的事？堂堂大学生，一点礼义廉耻都没有？你在这里等，我去教育她。我有办法要她出来见你。”说着，进监狱叫人去了。

一会儿后，黄琪极不情愿地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