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节 离开岳州前,指导员交给我八个锦囊
1986年2月3日 大年二十五(下午)
离开岳州市前,我们的车从岳州城穿梭而过,岳州通过几年的改革开放,城市的繁华已慢慢成形,街道上那些靡靡之音也不时飘起,穿着花裙的妹子和蓄着长发的小后生更是时不时跑进我的视线中。
指导员给我来电话,说十五分钟后,向李弘会送给我八个信封,一个信封一句话,一句话就是一个锦囊,一天最多开启两个,会对我在昌水有帮助。让我在出城的南城墙头等。
我很高兴,由衷的感谢指导员。指导员是我们机动连的智囊,是诸葛亮、李淳风。我正在感觉自己从来没有办过案,对一切都很陌生,不知如何是好时,指导员雪中送炭,不,送妙计,我便感觉到立时浑身充满了力量,不再有势单力薄的孤独。
向结巴交出信封的时候,我俩就站在巍巍的城墙头上,远眺群山,有即被征服之感。他一起拿出七封后,留下最后一封单独的,郑重地对我说:“指导员说,这个是现在就应该看的。”
我欣喜地笑着,心说指导员还真学起古时候的诸葛孔明来了。将其他的信封锦囊在公文包内收好,这单独的一封便准备当着小向的面拆开。但结巴子却用手制止我说:“自己单独看。这也是指导员说的。”说着,骑着以前李霖经常玩的那边三轮一溜烟地跑了。
去昌水办案的丨警丨察有两个,一个年纪大的,叫老潘,是负责的,上车后跟我讲了两句话,一句是你去过昌水吗,一句是据说你功夫不错,完了,就像一头懒狮子一般打着哈欠,然后呼呼大睡起来。另一个年纪小的,老潘称他小李。小李确实小,看起来好像还比我小一两岁,此时他开车,我坐在他的旁边,副驾驶室的位置。
老潘其实并没有自我介绍,而是当司机的小李叫他“老潘”时,我留意中便知道了。我如此还猜想,小李没有称呼他职位,也就说明他是一般干警,不是领导。
但他在我面前,显然是摆了领导架子的,说什么你功夫不错,不就是领导习惯式的官腔嘛。不过,又不能怪他,毕竟人家是工作了十几年的老公丨安丨,我呢?才二十出头,一蔸刚长出嫩叶的菜苗。
我胡思乱想中,忽然想起向结巴吩咐让我今天看的锦囊,于是便在副驾驶室的位置上,偷偷地拿出指导员给我的第一个信封,其情形像像高中读书时,看女同学给我写的情书。
信纸抽出来,我有一丝惶恐,眼睛不敢看旁边和后面的两位,只是斜视着他们,很担心他们伸出头来看我信中的内容。当见他们睡的认真睡觉,开的专注看车时,才放心阅读。
但指导员搞笑的是,一张A4纸的信纸上,仅仅写了一行简单的字:
他们睡觉你睡觉。
——我几乎不敢相信这就是我们伟大的指导员的锦囊妙计!差点要随手将“妙计”撕毁掉,或者像地下党那样将碎纸吞下肚子去。
但冷静下来后,我便开始琢磨了。我首先得认真检讨自己:尽管这看起来并不是什么锦囊妙计,但你既然信奉指导员了,就该将他的每一句话不说奉为圭臬,起码也得作为老师的作业或人生座右铭;不说完全按他的执行,起码也得尊重老师的心血和知识。
于是,决定睡觉。不是指导员说的睡觉,而是自己自作主张的睡觉。
看了一眼旁边的小李,我将身子滑下,背靠座椅,头朝外歪着,眼睛闭上。
但眼睛闭上,心里却翻江倒海。
他们睡觉你也睡觉?我抱着这句话,开始感觉到了温暖,或者说人体的温热。是的,这应该是话中的半句,他们睡觉你也睡觉,那么,他们不睡觉呢?你也就不能睡觉;他们如果去调查案情呢?那么你也就该紧紧跟着......
对!这应该就是指导员的智慧,或者说调教我、促我长进的哑语。
我于是进一步思考,然后得出更准确的解释:该糊涂的时候,你就糊涂,该长个心眼的时候,你就要长心眼。总之,和他们相处好,协助好,一切都藏在心里,不要让他人觉得你是一个充满着心机、不睡觉的人......
如此想好了后,我就心中放松。大概是从车行驶的半个小时时开始,我跟着老潘假寐到大约三十分钟后,便真正的进入主题、呼呼大睡了,且还打起了小鼾。说小鼾,那是感觉自己男子汉的骨架没全,不能像四十多岁的父亲那样,打起的鼾声能雷声大作、震天动地。
冬天天暗得早,两个多小时到达昌水时,天已接近傍晚。而这时,我好像还在睡。小李叫醒我,我便看到了车窗玻璃外写着昌水县政府招待所字样的招牌。跳下车后,发现老潘早已提着行李包和公文包走在前面了。
一走进招待所大厅,我就发现竹制的沙发椅上,坐着好几位穿公丨安丨制服的民警,见我们进去,他们几乎同时站了起来。
他们一眼认出我们,我想不是因为老潘,而是因为我。因为老潘穿的是便服,而我才是一身耀眼的武警军服。
我一直认为,我的许多战友也认为,武警的服装比公丨安丨的好看。
大多数的时候,人的相貌和服装的漂亮,是能带来短暂的好处的。此时,所有公丨安丨干警都站起来,像迎接贵宾一样迎接着我们,就是好处。当然,除了我身上耀眼的军服,还因他们知道,我们是省城来的。
第二十节 第一个晚上,欧阳军就迫不及待要见办案的人
1986年2月3日 大年二十五(晚上)
晚饭,昌水县公丨安丨局的一名政委带队,几名刑侦干警以及洪堡区派出所所长相陪,吃了一餐丰盛的晚餐。说丰盛,是因为有昌水著名的野猪肉、花狗肉和黑山羊。野猪伴花椒、花狗炖萝卜、黑山羊炖黑豆,都是滋补厉害的山珍美味。
我虽然和李霖是同一个省的人,但老家离岳州很远,我们那里比较迷信,从小父母就告诉我,不能吃狗肉,因此,从小到大,我没有吃过狗肉,今天,闻着香喷喷的狗肉味,作为血气方刚的小伙子,我真的很想犯戒,哪怕不喝酒都行。
但我想起自己是军人,是一位还没有职位、在锻炼中的军人;更想起指导员的话——军人的荣誉。
是的,军人的荣誉。
尽管这些坐在一起的公丨安丨干警,百分之八十中以前是军人,但他们现在已经褪壳成蛇,不是了,他们的肌体开始浸淫着世俗,没有了军人的纯净,有的甚至被贪腐侵蚀。我当然不能说他们之中有人已经贪腐,但至少可以看出,他们这样肆无忌惮的大吃大喝,是最能朝着贪腐前进并靠近的。
这些“入俗”的人,包括政委,都在使劲地劝我喝酒,但我一直腼腆着,好在市局的老潘比较维护我,每当他们有意让我喝酒时,就代替我喝下。我略微统计,老潘起码代替我喝了八杯,再加上他自己的本分,应该喝下了不下二十杯,这二十杯,我想,应该足有一斤。一斤白酒,度数在53度,可见,老潘是海量。
论说,一个个戴着国徽的人民丨警丨察这样觥筹交错地“葡萄美酒夜光杯”,有点不太像话,好在公丨安丨局的政委借了过年这个由头,也多少说得点过去。是的,今天是大年二十五了,还有五天就是大年三十了。过年,一年中就这么一度啊!
回到招待所,小李因也喝了几杯酒,脸不洗、牙不刷就睡了,我则开始放水洗澡。我和小李睡的是一个双人铺的房间,老潘一个人独睡隔壁的另一单间。
可在这时,房外有人敲门。我打开门一看,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瘦高个男子,穿着军大衣,但又明显的不像军人。
瘦高个男人问我:“请问市公丨安丨局的老潘......”显然觉得我不像,但门开了又不能不问。
瘦高个见我很警觉地看着他,眼睛的视线畏怯地飘移开了,然后加补一句“对不起!”,便马上准备逃离。
我喊住他,用手指了指隔壁的房间,示意老潘在那里。看男子也不说谢谢,紧张地去敲老潘的房门。
我鄙视地将自己的房门关上。
关上门来,我并没有马上洗澡,而是开始思索:这个人是谁呢?为什么深夜来找老潘呢?看样子既不像公丨安丨系统的,也不像干部。
会是谁呢?我思索着。我关上了正在放水的热水笼头。
又想起了指导员的锦囊。“一天最多看两个”,今天是第一天,就多看一个吧。我对自己说。于是迫不及待地按信封上标好的顺序,打开了第二封。
这第二封,同样只有一行字,且这一行,同样简短,内容是:睡觉注意门外敲。
我于是立刻开门,轻手轻脚来到了隔壁老潘房间的门外。
我耳朵贴上门去。
房间的隔音效果并不好,房门且还有缝隙。我此时清楚地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我是欧阳部长的儿子欧阳军,不知道您喝酒了,那我明天再来看您。”
我赶紧回到自己的房间。
我倒在床上,眼睛瞪得似猫头鹰。我思虑万千。
第一个晚上,欧阳军就能摸到招待所;第一个晚上,欧阳军就迫不及待要见办案的人。不管他是什么意图,可见一点:李毅的案子果然复杂,也或许真如李毅自己所陈——冤枉。
作为军人,岂能坐视百姓的冤屈?
我如此更睡不着了。半个晚上,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反侧,像思念老家的女友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