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会后，不知是抚慰我的紧张还是另外有特别的吩咐，指导员单独将我召到他的办公室，除了冠冕堂皇的一些勉励、鼓劲的话外，还意味深长、发自肺腑地跟我说了下面一段话，如此，除激动外，我似乎更紧张了。
指导员说：
“李霖是我的战士，你也是，你们相当于是我带出来的学生。你们两位我都看好。但发生了今天这样的事，表面上我很愤怒和失望，但内心深处我必然坦然告诉你，彪悍！你要此时在你的心里发誓，对我现在说的话，永远不再对第三方说，就你知我知。
“你有聪明劲，你到现在应该已经猜想到，李霖为什么要无缘无故殴打我，殴打看守？因为死刑犯李毅是他的兄弟。彪悍，人世间什么最珍贵？就是兄弟情！李霖当无意中发现自己的兄弟成了死刑犯时，他便采取这一手段，事实上，要救他的兄弟，让他的兄弟先活着，也唯有这个办法。
“作为男人，我看重他对兄弟的这份无私，这份不计后果，这份豁出去的精神。我希望你也是！你该明白，你和李霖即便不优秀，首先也是一名军人，为了维护军人的荣誉，到地方后，一面要协助好公丨安丨，但另一面，要维护好军人的荣誉，不能轻易让他人玷污！地方是比较乱的，严打很有必要，但有些人不是我放弃原则，乱说话，确实是不够判死刑的。尽管我无能为力管地方上的事，但既然李霖搅进去了——李霖搅进去了，也就意味着我们都搅进去了——我们就借此将我们军人的职责，来一次完全的履行！军人的职责往大了说是保卫国家的领土完整，不容他人侵略，往小处讲就是保卫老百姓的生命安全和财产安全。
“李霖既然能豁出命来救他的兄弟，说明他的这个兄弟可能真的有冤情。我们救他的兄弟，就是救李霖，救李霖，就是救他的兄弟。总之，这就是维护军人和军人家属的荣誉！明白吗？
“当然，李霖也可能是一个真正的混蛋。但即使是混蛋，你也要通过你的努力，让李霖和他的兄弟死得明明白白！”
！！！
从指导员处出来后，我的内心久久不能平静。我除了感激指导员对我的信任，跟我说了如此掏心挖肺的话外，更钦佩他不人云亦云，冷静地看待和分析问题，寻找问题的本质和关联性的超然本领！我尤其发自内心的赞同指导员对兄弟情的褒扬和推崇。我应该这么认为，对兄弟情看重和推崇的人，本身就是好的兄弟，是拥有血性和勇气的真男人！
指导员，我爱你！
第十八节 下午，我坐岳州市公丨安丨局的办案专车，去往昌水县
1986年2月3日 大年二十五（上）
在我阅看李毅流氓案的材料之前，我一直纳闷，户口在昌水的李毅怎么会在岳州判处了死刑？且他昌水家中的父母为什么一直没有到岳州看望？
但现在，我知道了。
李毅是在岳州市犯的案。那是1985年的国庆节，已经在岳州一家私营企业打工了一个多月的李毅，那一天休息，带着女朋友欧阳燕在白天看了一场电影后，晚上又在市中心的桂花公园玩耍。两个花样年华的年轻人，在玩耍过程中，难免卿卿我我，旁若无人，且忘记了时间。
岳州市那时配合全国行动，白天黑夜都有大批的公丨安丨丨警丨察和民兵巡逻，尤其是晚上10点后，对可疑人员或有不轨行为的年轻人都将进行盘查和逮捕。事情就出在这盘查和逮捕上。因是非常时期，本就盘查的事，便成了逮捕。
李毅就这样被逮捕。
事实上，即便是逮捕，也是可以放人的。问题又出在这。派出所在获知被逮捕的两人中，其中女方是昌水县委宣传部部长的女儿，就电话通知了昌水县委。那天，欧阳部长开会没有时间到省城接人，便让在粮油公司上班的儿子欧阳军，即李霖他们所说的阳公子前往岳州。
阳公子在看到李毅后，可想而知，是什么样的心情和态度？首先，他是极力反对妹妹跟李毅恋爱的；接着，对他阳公子来说，如果恋爱可以原谅的话，那么李毅带着妹妹私奔就无法原谅了；然后，他心中的“小”使他无法原谅一年前李毅对他女朋友袁绵绵的强吻。
因此，有了这些仇恨的积蓄，阳公子便在回家后添油加醋跟父亲汇报了情况，把李毅几乎说成了十恶不赦的流氓。于是，欧阳军部长便通过关系，通知昌水公丨安丨机关收集李毅的犯罪证据，送交给了岳州市公丨安丨局。
李毅便这样成了死囚。
像李毅这样“坏”的青年，事实成立了，枪毙是并不为过的。但问题是，现在李毅除了承认国庆节夜间和欧阳燕接吻“耍流氓”这一事实外，其他都在喊冤，并且揭发，欧阳燕怀孕是子虚乌有；同时举报，一年前调戏妇女袁绵绵是李霖所为。而李霖是现役军人。而现役军人入伍前犯案，关系到部队和军人的荣誉，必须彻底调查清楚。
就为了这调查清楚，一清早，我坐保卫科张组长他们的军吉普，来到了岳州市公丨安丨局刑侦大队。
从刑侦大队到当时李毅犯案的辖区派出所，我们重新收集了证据。但这些证据，和原有并无出入。事实上，李毅的翻盘中，对于发生在岳州市的罪行，也是供认不讳的。
有问题的地方应该在昌水。
下午，我坐岳州市公丨安丨局的办案猎豹，去往昌水县。这往昌水县，保卫科的人没有去，张组长说，我就代表保卫科。事实上，除了张组长没有去，上午一起在市公丨安丨局的检察院的检察官也没有去。当然，检察官不会说，我还可以代表检察院。
其实，我知道，都不去的原因无非两种，一是从程序上来讲，李霖入伍前的事，发生在哪里，就哪里的公丨安丨局提供调查或者侦查材料；二是也或多或少看出，警备司令部保卫科也好，岳州市检察院也罢，对这个案子，并不是十分重视。或许，在他们看来，履行下职责，走走程序，应付一下就可以了。
如此，我更佩服起指导员的先知先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