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节 这次死刑犯有28个，是我自执行以来最多的一次

正释然间，指导员来进房间了，我赶紧闪开到离办公桌稍开的距离。但指导员根本没有注意到我的窘迫状态，而是一进门就朝我喊：“李霖，原来你躲在我这里。快，跟我开紧急会议去！”

“报告指导员！什么紧急会议？您亲自通知，用大了人，折煞我也！”我故意正儿八经，还给指导员来了个军礼。

此时是晚间的休息时间，我对部队经常牺牲战士们的休闲时间动不动就是紧急会议或紧急集合颇有想法，因此，也算是借此将指导员的军。

指导员其实也不到30岁，要他经常板着脸扮大爷还真做不到。此时他用一中指做成的小锤子在我头上敲一下，说道：“别贫嘴，跟我走。”

我立着不走，苦下脸来说：“指导员，您就行行好，听我说说找您有什么事嘛。就两分钟。”

“什么事？”指导员这才停下准备跨出门的脚步，侧着头，帽檐下那双犀利的眼睛睨视着我。

我便将请假的事说了。

指导员不屑一顾，撇嘴一笑：“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呢。没问题的，准你！”然后往回走几步，拍着我的肩膀说：“上级来了命令，年后一批死刑犯要在春节前提前执行，你明天执行了任务，后天我就批准你回家。回去多休息几天，问你哥哥、爸爸妈妈好。我特准你，如何？”

可我伫步不前了。我听出了指导员话中的意思：又要我枪决死刑犯！我为什么这么倒霉？连请假都要以此为条件。

指导员过来掰我的身子，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你小子莫非想赖在我这里不成？走，我命令你马上走！”

我迈开了步子，但我亦步亦趋地认真道：“指导员，我服从命令。但如果我请假要以做射手为代价的话，我不请，我情愿不回家。机会留着给战友们吧！”

“说什么呢？跟我犯犟是不是？你就这政治觉悟？走！”指导员最后一声走，有怒喝的味道。

到会议室，凳子都挪一边了，几十名战友分两排站在那，中队长正给他们训话，旁边有副队长和几个排的排长，都很严肃地站着，好像专门等着指导员和我的到来。我一眼扫去，左边一排的战友中有周彪悍，以及上次跟我当过副射手的向李弘，即向结巴。不过，周彪悍站的一排都是84年入伍的，向结巴站的一排则是第二年的。向结巴其实并不怎么结巴，要不也入不了伍。他只是一急或者一快的时候，说话就口吃，假如说得慢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他上次跟我当副射手，这一次看来还是副射手。

“李霖入队！别磨磨蹭蹭。”中队长见我不迅速，有点不高兴，大声喊着，那后一句算是对我的批评。

我畏怯地站到队后。我个子最高，站在后面正好合适。如此，也离中队长最近。

这时，指导员走到中队长面前，附耳小声说：“李霖家里有急事，刚刚他哥哥打来电话，说是老娘病了。我看是不是换周彪悍来？”

可中队长嘴巴一撮，用嘴朝队伍里一指：“周彪悍在那呢。”

“那是不是换一排长？”指导员又说。

我看了指导员一眼，带着感激。

可中队长此时声音很大，几乎是喝道：“不行！你别惯着他们。他有事，先执行了任务再说。”

我瞪了中队长一眼，心里骂道：你这个黑鬼蛮子！

中队长开始布置任务。

其实，中队长即使不说，对明天的任务，我们也能猜出个大概。但我们不知道，或者说有点震惊的是，这次死刑犯有28个，是我自当兵执行死刑犯以来最多的一次。两个队员负责一个死刑犯，那么，也就是说，刚才我没来之前，这队伍里已经站好了55人，加上我站进去就是56人了。56人，对武警中那些小的连队来说，总共就这么些资本。我们机动中队，是大连队，但即使这样，接近年关，人员还是紧张。如此也就不难理解中队长硬要将我补上了，毕竟我在中队算得上是一个优秀的“积极分子”。

第十四节 我亲爱的哥哥！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先保命吧

我又睡不着。

一年多前第一次执行死刑犯的晚上，我睡不着，纯属正常，可是，昨天晚上，即这大年二十三、明天就是过小年的晚上，我居然继续睡不着，翻来覆去怎么也合不上眼。直到天快亮的时候，眼合上了，但却又被一个恶梦惊醒。

恶梦中，我的哥哥李舸接电话时被雷触了，我回家去看他，恰看到他倒在办公椅上，半天都叫不醒。吓死我了。

醒来后，我就干脆不再睡，爬起床，在营房外踏步。

这时东方微亮，但冬天的寒云却充斥着天空，大地也久久得不到亮光，我望着眼前阴沉的一片，等待着早操的军号响起。

比平常提早半个多小时吃了早餐后，我们五十多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开赴看守所，我继续多指挥车的司机。这次是中队长亲自带队，可见任务和责任比平常重大。虽然在执行这样的任务时，我应该不再担任中队长的司机。但是，中队长却特别命令让我继续替他所坐的边三轮开车。中队长说，这次刑场选在岳江的河床，说开完宣判会后记得往河床开。

关于刑场选址，一般有三个预选，比如河床，比如山坡，比如废矿，宣判会后，指挥官坐在指挥车上，走在最前面。这指挥车，在我每次参加的任务中，都是一辆边三轮，就是我现在开的这辆。边三轮上，我在左边，右边是中队长，即指挥官位置，后面是通讯员，即中队长的勤务兵。区别指挥车和其他的不同，就是我们的车上有一面飘着的小旗。我每次坐在小旗的旁边，双手握着笼头，腰间挎着手枪，是颇为神气的。

继续回到说刑场的预选上。三个预选刑场，最终只选一个，这一个就由指挥官临时决定。指挥官可以心血来潮，决定哪就哪，但一般还是根据当天情况和当时情况临时决定。当然，这知晓场地的除了执行方面的武警指挥官外，还有负责执法的法官负责人以及监督执法程序的检察院负责人。也就是说，刑场由这三个人掌握和把握。

至于说“当天情况”和“当时情况”，那时多年惯例，也就是说，保密程序吧。毕竟谁都知道了，无形当中增加了执法难度，撇开劫法场的可能性，单就那水泄不通的围观群众，就够公丨安丨、武警喝一壶。

现在中队长将刑场提前告诉了我，显然他忘记了我是射手，待会不能再替他开指挥车。好在这会儿中队长也想起来了，便“哦”了一声，朝我笑笑，说一句“看我这记性”，还将帽子取下，在头上摸一摸。

车子停在岳州市第一看守所后，风风火火习性的中队长即刻从看守负责人那里拿过名单，跟一旁也刚刚到达的法官和检察官耳语几句，然后就雷厉风行地吩咐工作。

......

张明亮、肖扬，5号，带文天兵！

罗浩秋、李光，6号，带罗光伟！

......

周彪悍、向李弘，11号，带李毅！

我吓了一大跳——李毅？哪个李毅？

难道是我那穿开裆裤长大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