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不是我欠他的。
到了单位，果然不出所料。
朱总额头上贴着纱布，看到我怒气冲冲。
“好点没？昨天那下真疼啊。”我关心道。
“小丁，朱哥对你不错吧。哥看你是东北人，怎么东北也有你这种熊货呢？”
“别，别，千万别这么说。老弟是熊了点，不熊让人爆头啊。低调点好。”
“你……我平时可对你不错，可我听说昨天出了事，是你把那个贱货放跑的？”
“不是，我是救了你那两个狗腿子的命，他俩要是当时再敢动一下，哥就废了他俩。”
“少给老子来这套，哥在道上也是响当当的人物，你少跟哥犯贫，看你跟我一场，收拾东西滚蛋。”
一旁的小倩忍了半天，跑过来说：“干什么？丁哥怎么你了？你活该。”
“滚，你tmd也是一个贱货。吃老子喝老子还tmd丁哥丁哥的，滚，跟他一起滚。”
本来我是打算跟朱总犯犯贫，气气他就得了，但是这孙子现在对小倩这样，老子的火一下子就上来了。
“你把你的嘴给我放干净点。”我上前一把推开了朱总。
以前的同事好几个都是毛头小伙子，天天跟着朱总混，自认为就算黑社会了，此刻见我动手上前就把我围住了。
老狗一旁喊道：“干什么，干什么，有话好说。”
朱总上前很嚣张地捏了捏我的下巴道：“心疼了？我废了你跟捏个蚂蚁一样。”
我忽然笑了，哥虽然冲动，但是哥可不傻，这么多人围着我，在对峙下去也讨不了好。
“好，我走。”我转身往出走，朱总在身后骂骂咧咧，走到门口我忽然回头道：“上次砸店那个事，你再想想，是不是你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勾当。”
朱总一愣，我没理他，转身离开了单位。
小倩追了出来，默默地跟我走了好久道：“哥，谢谢你。我请你吃个饭吧。这次我请你。小雨也想见见你。”
小雨?想了好久才明白，原来是她的妹妹。
那个瘦小如猴的女孩。
还是那家大盘鸡店，趁着等小雨的时间，我出去打了一个电话。
“刘姐，我。”
“嗯？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这时间你不正扶老奶奶过马路呢么？”
“我辞职了。”
“好啊，那个骗子公司早就不该干了，我都怕你学坏了。”
“嗯，想求您个事？”
“找工作么？行，玛丽老让我把小黄瓜让给她，你去她公司吧。”
“不是这事，上次你找人去砸了那个王八蛋的店，那个，能不能再来一次？”
“呵呵，你还好这口啊。行，啥理由？欠你工资？”
“工资那事就不说了，我看他不顺眼。”
“知道了，地址我也熟，你别管了。对了，离得远点，别误伤了你。”
“没事，我走了。”
刚挂了电话，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喊道：“哥，我来了。”
我转身一看，第一眼没有认出来，小雨白胖了不少，身上穿的也不是破烂了。
这一打扮之下，居然清纯得很。
想想也是，才十六岁，一个孩子而已。
饭桌上小倩点了四瓶啤酒，二话没说先自己喝了一瓶，哥一愣，只好跟着喝了下去。一瓶啤酒下肚，小倩的话匣子也打开了，从她的表情我就知道，她有太多话要对我说。
这个女孩有太多话要对这个世界说。
如果有人对你说这世界是公平的。
那么小倩就是一个活生生地证据。
证明，他在放屁。
人生就不平等，有的人生来吃穿不愁，有的人生来爹妈不疼。
人死也不平等，有钱人花钱能换器官，没钱人死到临头医院都不收。
小倩从小到大父母对她最多的称呼不是心肝宝贝，而是赔钱货。
在她家里，生女儿是倒霉，没能耐，多少人家为了生儿子倾家荡产。
中国很多人说对超生的处罚没有人性，却从来不看看那些超生之后的父母，对自己的女儿们，那才是没有人性的表现。
曾经在网易上看到一组照片，照片中残疾的父亲靠着大女儿每日伺候，却告诉女儿们不要吃饱，把饭留给小儿子吃。晚上几个小女儿睡在四处漏风的房间，大女儿却要脱光衣服，在里屋搂着小儿子。
因为怕他冷。
这在小倩的家乡并不罕见，小倩说有很多跟她一样大的女孩子，都是残疾。是先天的么？不是，是父亲打断的。
残疾可以再生，再生儿子。
小倩对我说，知道自己很贱，但是她反问道，你知道我从小到大没有穿过新衣服么？不要说新衣服，我十六岁，像小雨这么大的时候，衣服还四处露洞，刚刚发育的身体，刚刚知道羞涩的少女情怀，在贫穷面前，狗屁都不是。
朱总虽然要了自己，虽然不能给自己名分。但是他确实对小倩最好的一个人，超过了小倩的父母。
他所给她的，是父母从来没有给过的。
这些衣服，这些鞋，这些包。
如果不是朱总，小倩从来都没有想过。
没有名分怕什么？那不过是一张纸，在老家，16岁结婚的女孩比比皆是，她们有名分么？
没有，过一辈子都没有。
农村看重的是仪式，是聘礼，却不是那些法律的保证。
小倩说了很多，说说就哭了起来。
她也不想像现在这样，但是城里人的爱情是她不敢想象的，她所能想象的婚姻就是等弟弟毕业成家之后，家里不再需要她这个赔钱货赚钱了，她可以回到农村，找一个庄稼汉，继续那种生儿子的过程。
可是现在朱总给了她希望，朱总让她第一次有了做城里人的希望。
她知道不对，却不想放弃。
还有，我还有小雨，以前我觉得我活着是为了弟弟。但是现在，我忽然发现做女人很好。
我不能寻找自己的爱情，我却可以培养小雨，让她成为城里人，让她能够找到爱情。
不要像我一样。
听到这里我才知道，这个钢铁巨人般的城市，它所排斥的并不光是我们异地人，对于它的子民，它依然残酷。
依然冷漠如斯。
等小倩走后，小雨给我倒了点酒，想给自己也倒点，被我制止了。
还是个孩子，不要喝酒。
小雨听话的点了点头，对我说：“哥，你能劝劝我姐么？我不想让她这样。她为我们做的也够多了，现在的她真的不开心。”
这我能劝什么，每个人的路都是自己选的。
我摇了摇头。
小雨叹口气道：“哥，其实我真的很害怕。我害怕那个人……”
谁？朱总？
小雨点了点头，道：“他每次见到我……”
“说什么呢？”小倩笑盈盈地回来，给我倒了杯酒说：“哥，刚才老妹喝多了，失态，失态，呵呵。”
一句客套话，我立刻就觉得刚刚拉近的距离又远了。
几乎是匆匆结束了饭局，小雨的话让我心里透着某种不祥的预感。
我悄悄把自己的名片赛了一张给小雨，低声说：“又是就给我打电话，我不换号。”
小雨点了点头，跟小倩消失在人海中。
这时电话忽然响了。
接起电话，就听到一个分外热情的声音道：“老弟，哈哈，你朱哥，没忘记哥哥把。”
“朱总啊，近来可好啊，有没有生意关照小弟。哟，哥哥那面噼里啪啦地，挺热闹啊。”
手机里传来各种喊声和东西碎裂的声音，我知道徐晴的增援部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