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慕容嘉甲难堪。朱妮儿宽慰说:“现在是月末盘点结账的时候,财务部最忙,你别见怪。”
接下来是去技术部、生产部、销售部、进出口部。慕容嘉甲看到了财务部员工脸上没有出现的笑容,热情的、冷淡的、浅露的、豪放的、拘谨的、奸妄的……什么笑都有了,但这些笑让他感觉不舒服,做作、怪异,令人捉摸不透。
当这些笑脸在脑子里渐渐模糊起来时,慕容嘉甲回到人事部。朱妮儿翻出一套产品样本和一本员工手册,让他坐在茶几旁学习,美其名曰“熟悉公司产品和文化。”
草草地翻了翻,慕容嘉甲对朱妮儿谎称说下午有课,得早点返校。朱妮儿瞧了瞧墙上的挂钟,才11点1刻,面露难色,摇了摇头,但还是同意放行了。
“以后可不能这样,尽管是实习,也应该准点上班准点下班,是不是?”
慕容嘉甲应声而去。
他心里念着那几页米开的个人资料,还没来得及熟悉。朱妮儿可是个人精,在人事部时间呆长了,如果她问起来,他说的与资料记载对不上,岂不是自找麻烦?
“说说看,第一天上班感觉如何?”
许少卿下班回家,见着慕容嘉甲就迫不及待地问。慕容嘉甲双手一摊,耸了耸肩,说:“能有什么好感觉?”
“是什么样的感觉?”许少卿不依不饶。
“怎么说呢?跟你这样说吧,我感觉像掉进了一座冰窟。冰窖,你想想,呆在里面会是怎样的感觉?”慕容嘉甲故作颤栗了一下,吓得许少卿鸡皮疙瘩顿起,“没那么严重吧?”
“没那么严重?我告诉你,公司里的空气中充满了抱怨、冷漠和不信任,脸上的笑是装出来的,阴森森的。我感觉异样,似乎他们知道我来的目的似的。”
“当真呀?”许少卿目瞪口呆。
“当然,”慕容嘉甲见状,觉得好笑,改口道:“当然,还没到这种程度。”
“你个狗东西,你在搞什么名堂?编恐怖小说呀,吓死我了!真是。”许少卿跳起来,欲敲慕容嘉甲的头,慕容嘉甲笑着跑开了,跑远了站定说:“不过,依我看,问题还是比较严重。”
“怎么个严重法?”
“文化氛围不好,充满了猜忌和敌意。”
“是你在瞎猜吧?”许少卿被作弄后,不敢相信慕容嘉甲的话。
“不是瞎猜,是真的,基于所见所闻推测出来的。我才呆两个小时,当然只能从员工的言行举止进行推测啰。”
“有没有你认为奇怪的事情?”
“有呀,张先生把我的名字都改了。我现在叫米开,岭南大学经管学院企业管理硕士研究生。记住啦,以后到太古来,或者在街上说话,你得叫我米开,知道吗?”
慕容嘉甲从裤袋里掏出米开的个人资料递给许少卿。他翻了翻,笑道:“这个张子善,真够老奸巨滑的,问题考虑得这么周全。米开,米开,米开朗基罗,嗯,这名字取得不错,我喜欢。”
许少卿说着笑起来。
第13章公开的秘密
“蔡主任、陈主任,二位忙呀?我昨天给你们发的邮件,不知道你们看没看到?这位是岭南大学研究生米开。就像我邮件上说的那样,他是来我们公司实习的。本周就安排在生产部,拜托两位安排一下。”
朱妮儿将慕容嘉甲带来到生产部办公室,把他介绍给面对面坐着的两位主任。昨天他来的时候,两位主任都不在办公室,据说是下车间了。
朱妮儿把慕容嘉甲拉过来,对他说:“米开同学,这二位是生产部蔡主任和陈主任,关于生产方面,你有什么不清楚的,多请示两位领导。格瑞德是个制造型企业,生产部门可是我们公司最大也是最牛的部门,你要多向两位领导学习。”
“蔡主任、陈主任,您们好!请二位多多关照!”礼貌的问候和谦卑的笑是慕容嘉甲应对陌生人的必备武器。
姓蔡的主任,精瘦,娇小,看上去像个中学生,但一脸老练,手指上夹着一只快燃尽的香烟,正斜靠在椅子上看一张报纸。他没抬头,也没表态,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
“我来安排吧。”
坐在蔡主任对面的陈主任,见此前景,瞅一眼朱妮儿,站起身来。陈主任50岁上下,满脸沧桑,着一身脏兮兮的工作服,打扮像个工人老大哥。他谦卑地笑着,向慕容嘉甲伸过手来,“研究生呀?了不起,了不起,欢迎欢迎。”
“研究生有什么了不起的,现在研究生多了,满大街都是,一抓一把。”
冷不丁的一句话从蔡主任报纸下的小嘴里冒出来,慕容嘉甲、朱妮儿和陈主任都面面相觑。朱妮儿对蔡主任说:“蔡主任,你别瞧不起,人家可是学企业管理的研究生,谦虚点好不好?”
蔡主任放下报纸,抬起头,向空中一吹,一个形状浑圆的烟圈飘向半空,接着又是一个,一连吹了七个,烟圈袅袅升起,变得越来越大,层次分明地在空中盘旋,形成一串由大到小的风筝。他出神地望着烟圈,突然轻轻一吹,烟圈变形、重叠,最后溃不成军,恋恋不舍地向窗外飘去。
“谁不知道现在的大学生、研究生都是注了水的?”又是一句更让慕容嘉甲难堪的话。
陈主任瞅瞅朱妮儿又瞅瞅慕容嘉甲,搓搓手,憨厚地地朝蔡主任,转而又朝朱妮儿笑笑:“这样吧,小米就交给我吧。”
陈主任带着朱妮儿和慕容嘉甲走到门口,就听蔡主任说:“老陈,别忘了,马上要开会哟。”
朱妮儿走出办公室,骂道:“这个主任,简直不像话!怎么能这样的?”慕容嘉甲不明白朱妮儿是在自言自语还是说给他和陈主任听的。
陈主任不表态,待朱妮儿走远了他才停下步对慕容嘉甲说:“你别介意,蔡主任说话就这样,跟他相处久了你就知道了,人是蛮不错的,就是脾气不太好。”
陈主任满脸谦卑地嘿嘿直笑。
慕容嘉甲也跟着嘿嘿地笑:“没什么,我倒觉得蔡主任蛮有趣的。”心里却在想,这个陈主任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生产部办公室在厂房左翼二楼,出门即可将车间大部分收入眼底。
下到车间,迎面走来一个胡子拉碴、牙齿焦黄的小伙子,一看就知此人烟瘾较大且不修边幅。陈主任招呼他过来说:“张工,这是岭南大学研究生米开,来我们生产部实习。我马上要开会,你给他介绍介绍我们生产管理情况。”
被称作张工的小伙子还没反应过来,陈主任已经转身溜掉了。张工从工作服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只香烟,递给慕容嘉甲:“要不要来一支?”
慕容嘉甲拒绝了:“谢谢张工,我不会。”
张工将香烟收回,在烟盒上杵了杵,放在鼻孔前猛吸了一口,并没有抽,而是将其放回了烟盒,望了一眼慕容嘉甲,说:“不抽烟,很好嘛,我也不抽了。”
慕容嘉甲就笑:“张工你想抽就抽吧,我不介意。”不经意间抬头,瞥见陈主任回头奇怪地扫了一眼。
慕容嘉甲感觉陈主任这回头一眸中似乎隐藏着什么东西。
张工笑了笑,垂下头说:“还是算了,我怎么好意思一个人抽。”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是抽烟,又不是吃海鲜。你的火机呢?来,我跟你点!”慕容嘉甲觉得张工这人挺好玩的,执意要给他点烟。张工退了几下,居然接受了。
张工猛吸一口,长长地吐出来,很陶醉的样子。“男人不抽烟太遗憾了。你不知道,这感觉这滋味,简直比玩女人还爽。”
几句话就跟张工走近了,慕容嘉甲很高兴,故作欣赏地大笑。张工来了劲,大口大口地吞云吐雾。
慕容嘉甲伺机好奇地问:“你们生产部两个主任呀?”
“蔡主任是正的,陈主任是副的。陈主任刚从装配组长提拔起来,主要负责生产调度。”张工朝陈主任去的方向吐了一口烟雾。
“是吗?你觉不觉得蔡主任很牛?”慕容嘉甲继续问。他希望从员工口中得到对蔡主任的评价。张工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液,骂道:“狗屁,草包一个!”顿了顿又说:“当然牛啰,人家以前是太古阀门厂方厂长的秘书,厂长身边的红人,不牛才怪!”
“那陈主任呢?你怎么看?”话一出口,慕容嘉甲就感觉太直接了,慌忙改口:“我的意思是说,陈主任这人还好相处吗?”
“他呀,老实头一个,没什么本事。”张工没再继续说下去,掐灭烟转身朝车间里面走。慕容嘉甲赶紧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