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春节雨雪低温搞了好几天，大年初三，连日阴霾的天空终于有些放晴了。

古力打电话叫我去百花洲玩，我正窝在家里闷得发慌，放下电话，跟妈妈打了个招呼就飞奔出门。

古力是我的高中同学，去年下期，我们考进了同一所重点高中，而且分在一个班一个寝室，他睡我的上铺；在教室我们也是同桌。

更奇特的是我们长得很像，俨然是双胞胎一样，同学都笑我们是不是一个爸生的。古力说，世上长得像的人多着呢，现在扮演毛泽东的就有十几个。

我们特别投缘，一同吃饭，一同打球，一同学习，除了放假，几乎形影不离。期末天冷，古力就钻进我的被窝，单人床哪容得下两个十六岁的大小伙子，我们几乎是相拥而眠。

室友们笑称我们为“同志”，我不知道他们为何发笑，回家上网一查，才明白同志原来是同性恋的代名词。

同志就同志呗，我确实喜欢他，夜深人静，感受着他温暖似火的身子，听着他均匀恬静的呼吸，我的某个地方不禁变得发硬……

到了东湖，刚下车，古力的电话就来了。

我们在百花洲疯着，不知不觉已是下午两点多，我觉得肚子有点饿了。

古力说他家就在附近，叫我去他家吃点东西。

他家里没人，我知道他只有母亲，父亲早几年就去世了。

跑进厨房一看，他妈也没在家做饭，饭菜都是冷的。他不好意思地说，这可怎么办？我看见厨柜里有方便面，就说：我们泡方便面吧。

吃过泡面，古力领我去他房里玩电脑，他下载了一部国产三级片《苹果》我们津津有味地看着。

不久，客厅里响起开门的声音，古力说：我妈回来了。

我们关了电脑，一只脚迈出房门，第二只脚却再也迈不动了。

客厅里一男一女正相拥“咬着嘴巴”，也话是听到了身后的响动，他们突然分开，我和古力同时惊叫：“妈！”“爸！”

四个人面面相觑，尴尬万分。

是诚诚吧。古力的妈妈不自然地笑笑，你们还没吃饭吧？我给你们做饭去。她快步进了厨房，古力也追了进去。

我恨恨地瞪了父亲一眼，拉开门，逃也似的往楼下跑。父亲也追了出来，我下楼梯，他坐电梯。我下到楼梯口，他也从电梯里跑出来，一把拽住我，诚诚，你听我说。

我不听，你放手！我甩开他，朝外跑。他追上来，从身后死死地抱住我。我挣扎着，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为什么？为什么这样？

诚诚，爸爸跟你解释，我们上车去说。父亲连拉带拽把我弄上了车。

我无力地瘫坐在副驾驶位上，恨恨地说：说吧，把理由编圆满点，我不是三岁小孩子。

诚诚，爸、你妈、古力的妈妈——你颜姨，还有古力的爸爸，当年都是师专同学。你妈、你颜姨爱上了我，而我和古力的爸爸爱着你颜姨。

你怎么不爱妈妈？

你外公当时是副区长，你妈出生在干部家庭，娇生惯养，有点小姐脾气。我是小市民家庭出身，面对公主般的你妈妈，我有些自卑。你颜姨，家在农村，从小帮着父母操劳家务，善良勤快，温柔娴淑，跟你妈是截然相反的两类人。是我心目中理想的爱人。

那你怎么不跟她结婚？

你爷爷奶奶坚决反对，他们嫌你颜姨是农村长大的女孩，一点也不看好她。他们觉得我和你妈结合是最好的选择，更有利于我今后的发展。我没办法，只得忍痛和你颜姨分了手，而和你妈结了婚。

既然和我妈结了婚，就不该再和颜姨藕断丝连。藕断丝连也就算了，居然还有了古力。

我痛苦地和你妈结了婚，她也痛苦地和古力他爸成了家。本来人生再不会有交集了，而且两家相距甚远，见面的机会都少之又少。我把痛苦埋进心底，一心一意地和你妈过日子。就在你妈怀了你之后，有一天，我去他们所在的那个区办事，在路上碰上了你颜姨。

在茶馆里一番交谈之后，我突然被旧情所左右，想和她真正地爱一次。于是我们就找了个小旅社开了房。爱过之后，她说：浩然，我们的情缘从此一刀两断，彼此好好地维护自己的家庭。分别之后，我们有十多年没有见面。五年前，我去医院看望一位住院的领导，意外遇上也在住院的古力他爸。他得了肝癌，已不久于人世。我这才知道见到了古力，当时我大吃了一惊。他爸早就明白古力是我和你颜姨的孩子，因为出于对妻子和孩子的爱，忍辱负重，默然担当着家庭的重任。去世之前，他把你颜姨和古力托付给我。

他那么年轻就得癌症，都是你们害的。

也许吧，这几年我心里一直不安。父亲还想说什么，手机响了。接完电话，父亲说：你妈来的电话，叫我们一起去外公家吃晚饭。

我没心情，不去。

诚诚，给外公拜年，怎么能不去呢？

我心里藏不住事，等下万一说漏了嘴，让妈妈知道了……

千万别，儿子，你一定要给爸爸保密。你妈妈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她万一要知晓了，我们家肯定是鸡飞狗跳，彻底崩溃了。

你知道后果，居然还这样？

古力是我的儿子，你的弟弟，我能不管他吗？你颜姨一个初中老师，工资收入低，古力他爸得病，家里的积蓄用得一干二净，还借了不少钱。后来，你颜姐调进城区，又买房子，在银行搞了按揭贷款。加之古力考上了重点中学，她一个人的工资能养得活吗？

怪不得你连处长也不当了，要下海淘金。

没办法，公务员工资低，要弄钱就得贪污受贿，以权谋私。那样的话，有朝一日东窗事发，就有牢狱之灾。你也不希望有个贪官父亲吧？

你要是贪官，我非恨死你不可。

诚诚，你是我的好儿子。

你还有个好儿子。

是啊，你们俩都是我的好儿子。

诚诚，暂时把这件事忘掉，高高兴兴去外公家。

父亲发动了车子，我的心里一团乱麻，纠结得很。

亲戚都来了，两大桌。外公外婆、舅舅一家三口，姨妈——外公的干女儿一家三口，叔外公一家八口，聚在一堂，好不热闹。我们做小辈的接着一个又一个千元红包，一个个乐得嘴都合不拢。

只有我笑不出来，望着里里外外忙得不亦乐乎的妈妈，我的心里很悲哀。

父亲的话还在耳边回响：诚诚，再过两年你也就成年了，人生一辈子会遇到许多事情、许多感情的纠葛，剪不断，理还乱，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儿子，不管你现在理解还是不理解，都请你原谅爸爸，给爸爸保密。爸爸是爱你和妈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