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九

官场无真言，欢场无真爱。

本来，我刚才出门前的心态已经比早上的时候好了很多，想到即将与李黛分手，心里释然不少，等会与沈哥的会面，也打算仅是聊天。现在，我本已有所平复的心态，又被李黛这一通不合时宜的电话掀起了波澜。这个女人究竟是属于性格上的喜怒无常，还是做人上的不明事理，她到底心里面是什么想法？

此刻，我心里面五味杂陈，自己性格上患得患失、优柔寡断的弱点暴露无遗，搞得一点方向也没有。其实说到底，还是我在心里并没有真正做好放弃李黛的准备。晕啊，我甚至等会该和沈哥说什么、怎么说都不知道了。

到了约定的饭店，沈哥已经坐在了那里。

“兄弟现在开始晨练了是吧，好事情好事情。”沈哥一见我就调侃上了。

“哪里哪里，早上醒得早，想起大哥来了。”我竭力掩饰着自己的窘态。

沈哥点了“和酒”牌子的黄酒并招呼服务员上菜后，他给我和自己的杯子里都斟满了酒，两人碰杯一口喝干。

沈哥一边给我续着酒，一边随口问我现在的工作情况，我也简要地作了应答。

聊了一阵，沈哥脸色逐渐严肃起来，他说：“兄弟，我们算起来已经认识十一年了，大家彼此知根知底，你最好跟我有事说事。”

我看着沈哥，自己很想挤起一丝笑容来，但就是觉得面部肌肉很僵硬。我又想说没事，但嘴巴还是张不开。

沈哥见到我这个样子，他把自己的双手手指交叉放在脑后，身子向后仰去，好象是想将自己与我拉开一些距离，但他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我。

“兄弟，今天的你不像是平时的你，我们俩也算是一起患过难的，除了没品的事情，其他不管好事坏事，我们什么没干过？你今天一早发信息，我就知道你准碰上什么鸟事了，你是个很注意的人，从不肯轻易打扰别人，特别是一大早。”沈哥隔着比较远在说着。可能是声音比较大的原因，坐在沈哥背后的几个食客还回头张望了一下。

我还是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开口，我的思绪仍停留在是否和李黛马上分手的问题上，李黛的那通电话真的搅乱了我原先的计划。

看到有人回头张望，沈哥放下手，人往桌前凑了凑，声音压低了不少。他说：“你不好说是吧，我来替你说吧，你看看对不对哦。刚才和你聊了一下工作，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而且工作上也不大可能有什么事可以难住你。要我猜，你的事啊，不是家里的事，就是女人的事。”

我一下子笑了出来，我至今不清楚为什么会笑出来，有可能是被猜透后的放松，也有可能是一种不自觉的掩饰。我随口说了句：“不是家里的事。”

“呵呵，什么样的女人啊，把我兄弟弄成这样，什么时候带来看看。都什么年纪了，为个女人搞成这样。”沈哥尽力在创造一种宽松的气氛。

这种女人怎么带得出手，何况李黛和我到底是怎么回事还两说呢！我还是想转移话题，我说：“哪里哪里，要我说，你沈哥为女人也没少折腾哦，小关现在好吗？”

小关是沈哥的女人，小沈哥二十岁。沈哥是在小关十九岁那年和她认识并相爱的，沈哥当初就是为她离的婚。后因双方家里的竭力反对，他俩到现在也没有能结婚，两个人相爱的时间跨度已经超过了十年。沈哥和小关的爱情故事如果著成小说，那一定是令人羡慕且可歌可泣。

“兄弟现在学会跟大哥捣浆糊了，说你的事，扯小关干什么？实话实说，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沈哥自顾自喝了一口酒，说到小关，沈哥内心还是非常得意的。

我不知道该怎样回答沈哥，我绝对不可能把李黛的事情和盘托出，我说：“也说不上是我的女人，一般关系。我也就是心烦，想和大哥说话散散心。”

“兄弟，你这人我是了解的，你不想说的事情我不逼你。但是，就凭这么些年来我对你的了解，你对这件事可能是感到难以开口，能让你开不了口的，要么就是事情本身，要么就是这个女人本身。”沈哥是在法院工作过七年的人，逻辑思维和判断令我折服，而且他已经快接近真相了。

我知道自己已经不能再多说了，否则沈哥很快会判断出李黛的身份的，这除了沈哥的分析判断能力外，我这人因为感性的原因也会说漏嘴的。

可我还是小看了沈哥的能力，沈哥见我这副窘迫的样子，他继续说道：“看样子问题还是出在这个女人本身，如果是事情本身，那就说起来相对容易一些，我们在一起有哪件事情不好说了？我们有碰到过不好交流的事情吗？”

我有点HOLD不住了，我叹口气说：“这种女人说出来丢人啊，不光丢我自己的人，还丢了你大哥的人哪！”

沈哥的脸一下子绷住了，他停了好一阵，然后把酒给我斟满。在我俩又干了一杯后，沈哥开口了，他的这句话让我知道，沈哥他已经全明白了。

沈哥说：“兄弟，听我一句劝，知道什么叫‘官场无真言，欢场无真爱’吗？”

八十

我身子哆嗦了一下，手赶紧松开酒杯，然后握紧拳头，不然，可能会造成酒杯的损坏。我知道自己的脸肯定已经涨得通红，这种红，不光是因为喝酒的原因。我的眼神漂移着，不敢直视沈哥的眼睛。

沈哥没有继续话题，他看着我，眼神柔和了许多。我想他是在给我一个情绪调整期，也有可能是他在思考下一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意见。

沈哥是一个江湖习性很重的人，他爱憎分明，他认为是朋友的，会掏心掏肺、肝胆相照；他认为不是朋友的，则冷眼旁观、一语不发。沈哥的这种习性，在当今的中国官场，显得是如此的格格不入，这也在某种程度上使得他成为当今体制内的悲情式人物。

沉默良久，沈哥首先打开局面。他站起来给我倒上酒，自己也满上，然后说：“我们兄弟先喝下这一杯。”说完，自己先灌了下去，我也只好跟进。

这一次，沈哥没有再续酒。他坐下后，抿了下嘴，两手放在酒桌的边沿，长出了一口气，然后说：“你看这样好吧，今天你少说，我来把话说开，否则的话，我们这种碰面交流没有意义。”

我是不会再多说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而且，我更没有脸面去说，男人要面子的力量实在太强大了。我答道：“好的，我听你说。”

沈哥说：“有这么几点，我想谈谈自己的看法，这也不一定全部牵涉到你，其中有一些是属于一般意义上的问题。”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首先，我们都老了。不说别的，光凭我们都喜欢年纪小很多的女人，这本身就说明我们老了。”

呵呵，听到这种话，我感同身受。

“你别笑，我在说认真的。”沈哥抬了一下头，继续说：“其次，中国人爱面子，中国男人特别爱面子，其实里子是什么东西，大家都闷在心里面。你看哦，股票市场差得一塌糊涂，整体亏损那么多，有几个男人承认自己输钱，都一个个弄得像真的一样！在这点上，其实你我也都一样。”

说到这，沈哥犹豫了一下，他可能心里还是在考虑有些话要不要说，最后，他还是说了。“男人吹自己玩女人的时候眉飞色舞，好象自己什么事都很潇洒，什么时候都脑子清清楚楚的，还整天地指点着别人，其实他自己是怎么回事，他自己心里清楚。大家平时吹牛时都说，这小姐是只好玩玩的，怎么能碰啊？哎，我就搞不明白了，上海K房里那么多的小姐，她们中最起码有一半人身后都有个老男人的，小姐们都想省房租的，而且平时遇事也好有个照应，生理和心理上有个依赖，经济可以有点补贴。可是，我们在外面玩的时候，听到过几个男人说自己外面的女人是做小姐的，那些小姐们的老男人都上哪去了，不就在我们这些人的中间嘛!”

说到这，沈哥给自己倒了一点酒，问我要不要，我说不要。他自己喝上了一口，继续说：“都给我吹吧，还说什么对小姐不能动感情。没点感觉，你给小姐租什么房啊，有空就钻到小姐那里他妈的干什么呀？这两人在一起久了，还能没点感情，扯淡！说白了，这男人年纪大了，还特别容易动感情，特别喜欢回忆自己小时候的事情，特别喜欢年纪小的女人。那些在海阔天空的人啊，要么就是装B，要么就是没有这种经历而枉加评论。哎，假模假式的人还真多，谁也不愿意说出真相，谁也不愿说出自己的糗事。”

我心里清楚，沈哥的这席话，既是在说事情的本来面目，也是他自己愤恨虚伪的一种渲泄，更是在给我心理上做减压。

沈哥发泄一阵后，神情明显放松了很多，他对我说，别光顾说话，快点吃东西。于是，我俩闷头吃了起来。

这人啊，最好不要把什么都闷在心里，压抑的时候找朋友聊聊天，这虽然不能够切实解决什么具体问题，谈的话题也未必是所思所想，但确实可以缓解情绪和放松心情。

猛吃一通后，沈哥用湿餐巾擦拭一下嘴巴，又继续着话题。“要我说啊，虽然刚才我们谈到老男人都喜欢小的，也说过不可能完全避免感情，但有些东西还是需要掌握分寸的。小姐们在外面混口饭不容易，她们大多数身世也很苦，人家找你同丨居丨，你对她照顾点，大家多少有点感情，这都没有问题。可你千万不要有跟她做长久夫妻的想法，一是这个群体首先强调的是经济，再纯的人进去了也变得不那么纯了，当然，我不否认有个别小姐很重感情，会真心实意对你好，但这毕竟是小概率事件，不能够指望的；二是你火热的时候可以忽略她是小姐，时间长了，你的心理会不会有变化，你可能根本没法接受她是小姐或者她做过小姐的现实；三是年龄差距和代沟问题，歌里唱的是两个人牵着手一起变老，问题是，不用变，你现在已经老了，等她老了，你已经死了，哈哈哈。”

沈哥笑了，我也笑了。但是，我对他所说的年龄差异观点还是持严重保留意见的，沈哥和小关差了整整二十岁，他们经过了漫长的十年，至今仍然如漆似胶，这又作何解释？算了，这个问题没法提，他又会说是小概率事件。

不过，我想我已经明白了自己应该怎么办。在回家的路上，我掏出手机，给李黛发出了短信：李黛，我们不合适，让我们相逢于“松风”，相忘于江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