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礼拜才去了,就忘了!老海四十多的人了,当是壮小伙?”海北诉苦说。从海北的态度上看出,他对油武士服服帖帖,几近屈服。此时他的眼不如平时大,也不如平时圆,脖子底下的羊链子似乎不见踪影。油武士在赳赳的外表之下,零星透出一点温情,他就像摇尾巴的哈巴狗,既驯顺又谦恭;如果情武士传递出抱怨之情,赶紧赔笑安抚。
男人是奇怪的动物,对看了不顺眼的女人,或者已经失去兴趣不耐烦的时候,总是飞扬跋扈。即使女人很温顺,对他言听计从,无微不至,他都不领情,不是很厌烦,就是冷冰冰。女人越低声下气,屈膝卑躬,得到的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无情指责越多,仿佛她永远做错事,让男人不高兴。原本好心碰了一鼻子灰后,便可怜巴巴的退后,想不出是继续讨好还是放弃,很是无所适从。可是换了另一个女人,或许是情人,或许是新欢,男人觉得顺眼,装腔作势的头低下去,再没有脾气,即使女人无礼和霸道,他也贱骨头似的围着转,用无耻的谄媚和无尽的甜言蜜语,换取一时半刻的笑脸。这叫一物降一物,也叫贱到家了。海北在家里从不做什么,对他的老婆虽算不过分,总爱把脚伸到茶几上发号施令。可是对油武士这种如男人粗鲁的女人俯首帖耳,让社会学家无法解释。
“好几天不打个电话,可怜我一片痴心,一直等着你!”
海北无意中回头,看到岳母的背影,急忙压低声音:“打,打,一定常打。”
“今天下午我有空,你过去,我等你……”
“好吧!”海北答应着,暧昧地笑起来。可是他的手伸进兜里,碰到了金项链,脸色立刻变了。他装模作样的瞅瞅远处,用手拍打着脑袋,很夸张地大声说:“哎呀!瞧我糊涂的,竟然把大事给忘了……”
油武士迷惑不解地望着海老板,“什么?”
“派出所长刚才打电话,约我下午公干,不一定能有时间。”海北很为难,也很遗憾,“哎呀!真不巧!如果散的早,我会尽量……”
油武士眼睛瞪得好大。
“怎么?你不来么?”她有些着急了,在她的印象里,类似的事情从没有发生过。
男人未必是撒谎的天才,但在忽悠女人的时候,几乎无一例外的假话连篇,赌咒发誓,说得天花乱坠,博取女人欢心,一旦得逞便原形毕露。只要能跟野女人相好,男人都特别起劲,变得异常顽固和说不通,九头牛拉不回来。为了欺骗亲近的女人,他常常费劲心机,动用全部聪明,一百个理由都能编出,情势所迫,甚至张口即来,说得跟真的没什么分别,让女人不得不信。海北从不用在老婆跟前找借口,没实践经验,可是四十岁以上的男人说假话都是天才,完全能做到顺手拈来,不用打草稿的。
“这些有点权的家伙,太不是东西!他们就是我们的皇上,做决定从来不跟你商量,根本不问别人有没有空……呸!真霸道!”海北深恶痛绝地骂着,仿佛早有怨气,又因妨碍了他的好事而不平,恨恨的表情十分真切,他完全可以直接去电影拍摄场了。他圆眼睛大大的特别可信,摇着大脑袋说:“咱做生意,不敢得罪人家,有什么办法!”
“倒是!有什么办法!”武士认可了。
“下次,一定补上!”海北涎了脸,很轻佻的碰碰她隆起的部分。
武士一把推开,黑豆一样的眼睛白他一眼。
“流氓!”
海北嘿嘿笑起来,脸上堆起邪恶。两个人嘻嘻哈哈闹着,武士丧气的心情又好起来。恰在此时,他们的交谈被突如其来的喊叫打断了。
“老板,电话!”
这姐说话够冲的!两个人抬头看时,孙玉霞正站在门口,往这里看。
“快点,接电话!”孙玉霞横眉立目,催促着。
海北忙不迭的撤身。这时候他不顺杆爬,才是傻瓜!他最怕孙美女看到,心里一直不踏实,不时地往店里偷看。他对孙美女垂涎三尺,用心良苦,可是人在嘴边,就是够不着。他急的热锅蚂蚁一样想得手,今天刚看到希望,到了最关键的岔口,最怕横生枝节,搅了好事。他最不希望卖油的来,可她鬼使神差,比程咬金还让人意外,偏偏撞上来。与她没说几句话,却偏又遇到最担心的,被孙美人撞个正着。他不敢怠慢,转身后撤。
李翠香原指望缠绵地道别,没想到海北屁滚尿流,后撤比退潮还快,心里不免涌起失落的情绪;小妮子立在门口,眼睛瞥来瞥去,都拐了弯了。虽说穿的是工作装,仍旧流露出一股媚俗气;油武士凭女人的敏感,马上意识到她不是省油的,心里暗骂骚狐狸,不由得生出一股妒意。她的目光灼灼地望过去,小妮子却一扭屁股,回到屋里。
李翠香孤零零地站了半天,才压下无名的火气,大声问一句:“油还留吗?”
海北的声音在屋子里传出来:“下回吧!”
李翠香无精打采地提起油桶,往三轮车走去。油桶仿佛增加了分量,她第一次感到特别沉重,不得不用双手放回车里,发动起来开走了,她远去的背影似乎少了赳赳之气。
海北走进饭店,并没有电话等他。按照惯例,找他的朋友都打手机,打到店里的不是送货的,就是要账的,这些海老板高兴了才理会,不过他多数时间不高兴,也就不打算接。当然,打座机的主要是订餐的,不用海老板费心,服务员就能处理。
孙玉霞兜着脸,眼不是眼,眉不是眉,根本不理会海老板。海北看得出来,孙妹子正耍小脾气,见电话扣得好好的,安静的如同马路边的石头,马上猜到了个中因由。“小妮子不含糊!”海北心里说。他并不生气,却温和地表示感激。
“那个女人真要命!谢谢妹子救我!”
他陪着油武士提心吊胆,既有被监视的压力,也有怕节外生枝的担心,愿意有人救他脱离苦海的心情,倒不是假的。孙玉霞鼻子哼一声,并不买账,跟不像女人的“雌物”鬼鬼祟祟,凡是有正义感的女人全看不惯。
海北赶忙解释:“她听说店里的油变味了,要进来理论,我为了赶紧打发她走路,堵在外头,赶紧说没有的事,拦阻她没完没了的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