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飞虎自然气急败坏,满脸怒色地跑到饭铺找我理论,问我那幅画是不是我画的。
我不说那是我画的,也不说不是我画的,只是很暧昧的说了一句,谁画的都不要紧,要紧的是那是事实,是个客观实在。
黄飞虎这下真的火了,脱掉衣服准备跟我拼命。我丝毫不畏惧,拎起一根吹火筒就要迎战。姜彧吓得尖叫着躲进了里屋,姜寡妇看不下去了,大吼一声,你们两个王八蛋,要打出去打。
我跟黄飞虎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后来我先拎着吹火筒走到了饭铺外面,黄飞虎看我出去了,也抱着衣服到了外面。
这时候,饭铺外已经聚集了一些人,都不怀好意地看着我们俩,嘴里发出快乐的笑声。他们的快乐感染了很多路人,在饭铺门口,在早晨人来人往的朝歌城街上,在和煦的阳光下,到处都有人以快乐回应快乐,以笑声回应笑声。
我和黄飞虎重新拉开架势,但谁也没有先发起进攻,只是僵僵地站在那里。
饭铺外围拢的人越来越多,个个踮着脚,伸长脖子,像一群鹅。我们的长久的僵立引起了他们的不满,有人骂骂咧咧地说,你们什么时候开打啊?我等的脖子都酸了。
接着是更多的人开始骂骂咧咧,说些很难听的话。
过了一会儿,我首先放下了吹火筒,朝黄飞虎说了句,看你年纪大了,这回就饶了你,你走吧。
黄飞虎也收起架势,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说,你等着小子,早晚叫你好看。
说完,黄飞虎披上了衣服,若无其事地要走,围拢的人很失落地让开了道路,我喊了声,不送。
黄飞虎也不回头,径直走出了人群,走到了大街上,街面上的人也不知道是谁冷不防的喊上句,武成王威武。
黄飞虎昂起头,仿佛没有听到,继续阔步行进,于是就有更多的声音喊道,武成王威武。
从此以后,街上面的人一看到黄飞虎就会喊上一声,武成王威武。这成了我们朝歌人的一大习惯,一直到黄飞虎死了。
黄飞虎渐渐的就习以为常了,就像当初街面上的人谈论他没有用一样,他不去反驳,也不去争辩,每天照样活着舒舒服服,自自在在。这充分说明,任何一句话,哪怕是有辱尊严的,被骂十八代祖宗的,它不过是一句话而已,只要习惯了,也就无所谓好坏了。
倒是我有些良心上的不安,毕竟黄飞虎是我的师傅,曾经还是我在朝歌城最为亲近的人,我是不应该那样去奚落他的,这有失我作为一个徒弟的本分。更何况,黄飞虎也许真的是有些难以克服的难处,才没有把妲己带回来的。
我这么一想,就越发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了,于是在几天后的一晚上,我抱了罐自己新做的猪头肉,又让晁田、晁雷各抱了一坛姜寡妇新酿的酒,去给黄飞虎赔不是。
看到我来了,黄飞虎也不多说什么,拿过猪头肉就开始大口地嚼,嚼得咬牙切齿,直喘粗气。然后我又递上酒,黄飞虎又二话没说就喝了起来,喝完了他把酒坛往地上一放,就哇哇哭了起来。他这一哭,我心里就更不是滋味了,赶紧劝上几句。
好不容易,黄飞虎终于止住了哭声,擦了把眼睛,又抹了把嘴巴,声嘶力竭地骂了句,你他娘的该千刀万剐的子辛。
本分
十八岁这一年,我是在昏昏噩噩中度过的,能记起的事少得可怜,自然很不快乐。
自打东夷回来,我的父亲开始不停地喝酒,有时喝多了会把我抓过来饱揍一顿,这一点我当时无法忍受,我已经十八岁了,还被他揍得嗷嗷乱叫,最重要的是我又不能还手,让我在朝歌人面前颜面无存,更加的抬不起头。
在很多人眼中或许他不算是个好父亲,但在他死后的很多年里我竟然经常会怀念他的拳头。这一点是我意想不到的,可转念又一想,揍我对我来说虽然不是件舒服的事,但总比沉着脸,整天不搭理我强,至少帝乙把我当成儿子看待了,要不也不会那么用力的揍我。
我母亲的变化似乎也不小,在一些人少的场合竟然会很温柔的跟我说上几句。主要是,子辛啊,你一定要多跟长辈学习,一定要好好做人,一定要志存高远,一定要脚踏实地,一定要为百姓着想,一定要少喝酒,一定要少睡女人,如此,朝歌城才有希望,大商族才有希望。
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多一定,很莫名其妙。见我不解,妇戊也不多解释,只是捂着嘴偷偷地笑,然后很诡异地说一句,这是你的本分.
我更是莫名其妙。在我看来,我们这个时代之所以这么乱,就是人们不守本分。这个时代需要每个人都尽本分,把该做的事情做好,种麦子的把麦子种好,杀猪的把猪杀好,做泥水匠的把墙砌好,做厨子的把菜烧好。我是个厨子,烧出可口的菜是我的本分。至于其他,那是别人的本分。
比如说睡女人,我还是觉得多睡一个是一个,万万不能少的,反正你不睡的话总要有人睡。
我过十八岁生日那天,打算在晚上引诱邑姜,因为邑姜是我的朋友,而且胸部很丰满,腰很细,屁股浑圆。除此之外,她的脖子端正修长,脸也很漂亮。我想和她睡觉,而且认为她不会太反对。
我把晁田、晁雷两兄弟叫到跟前,指使晁田抱一只鸡,晁雷牵一头羊,去往邑姜的家,让他们通告邑姜,我打算晚上和她幽会。
晁雷的心思多一些,有点不解地问,晚上不是就是睡觉了,还幽会什么?
我语重心长地向他解释,说,其实幽会就是要睡觉的意思,但不能那么说。
晁雷依旧是一知半解,还在想两者的区别,我摆了摆手,让他们赶紧出发。
兄弟两个吸着鼻涕唱歌似的喊叫,先是把“子辛要和邑姜幽会”喊出去了一条街,接着把“子辛要和邑姜睡觉”喊出去了第二条街道,当他们喊到邑姜家门口时,才想起来我的话,不准他们喊“睡觉”的,他们开始往回喊叫。当他们再往回喊叫时,怎么都想不起来“幽会”这个词了。
兄弟俩站在邑姜家的大门前东张西望,他们用手擦着鼻涕,又把手上的鼻涕擦到屁股上,把屁股上的麻布擦得像是蚰蜒爬过似的亮晶晶,他们仍然没有想起来“幽会”这个词。最后,晁雷一跺脚,喊起了,邑姜姑娘,子辛要和你睡觉——
他们是这样喊的,后果自然是很严重。
没多久,兄弟两个就回来了,空着手,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我仔细看,晁田的鼻子歪了,沥沥啦啦的往下流着血,把胸前洇湿了一大片,晁雷的的左眼乌青一片,衣服也被扯破了。
我想到了情况不妙,但还是问道,你们见到邑姜了吗?
两人摇摇头。
我有些生气,继续问,那你们带去的羊和鸡呢?
两人恨恨地说,让商容的家人抢走了。
我一下子变得很失落,想想这事办得真是得不偿失。我深深觉得不能咽下这口气,于是狠下心来,准备亲自出马,去商容的府上讨个说话,至少也要把鸡和羊讨要回来。
我走向首相府的时候,一副的怪诞相,眉头拧在了一起,面颊紧贴着嘴角,手臂的里面青筋裸露,我用这种姿态表示我决不妥协的决心。晁田、晁雷兄弟俩对我报以很大的期望,二二忽忽跟在后面,晁雷神情凝重,晁田叉手于胸,走过街道时,他俩故意弄得尘土飞扬。
我刚走上大街,就遇见一个矮胖子,圆脑袋,圆下巴,三角眼,手上提了一串青蛙,看起来有点猥琐。他拦住我上下打量着,我正窝了一肚子火呢,上去就给了他一个大嘴巴,骂道,死胖子,你看我做什么?
那矮胖子真的是好涵养,眼瞅着五根手指印从他的脸上慢慢的凸现出来,他竟然咧嘴朝我笑了一下,说道,年轻人好力气。
看他这个德行,我的气竟然一下子消了一半,又觉得这个矮胖子有些眼生,于是就多问了一句,你哪里来的,干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