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四角”之家
曾经住在我家隔壁的邹伯,籍贯江苏。他原是班长,在部队屯垦戍边后负责连队的菜地工作。他家有三个孩子:大姐,二姐和正平哥。大姐是中学教师,正平哥是家中老小,但年纪比我大近十岁,在我的记忆里是他带着黄斌、我哥和小时的我在连队里,水渠边,塔河畔,胡杨林中,戈壁滩上到处海玩。
正平哥学习很好,在他二姐上中专走后,他也考上了中专,学的是园林专业。那时初三考上中专不容易。所以我妈常对我说,你邹伯伯家有两个孩子考上了中专,多争气啊!你要是不好好学,只能去包棉花,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两个中专生做榜样给我在学习上带来了很大压力。
正平哥毕业后分到我们团园林队当技术员。我上高一时,正平哥当上了园林队的技术副队长。秋天我放假时跟他去果园办事,临走看果园的都会摘些梨、苹果和葡萄相送,吃起来感觉真好!
那时邹伯早承包了菜地,一家已搬到了“四角”上住好几年了。我们把连队边缘的果园,菜地和林带等地方叫做“四角”。菜地和他家只一条水渠之隔,水渠两边的渠埂上都是粗大茂密的柳树,树荫下的水渠几乎没什么阳光照进来,阴凉的很。渠边芳草萋萋,细长棕色的柳树根须在清清的渠水里柔柔的摆动,水草中时不时游来一群群小鱼。
在水渠上有一座木头和树枝搭建的小桥,可以过马车、牛车及拖拉机。小桥连接的土路,一端曲折地通向胡杨林的深处,一端笔直的通向连队。通向连队的路两边是他家看管的菜地,靠近路边的地里种着玉米。菜地里种的都是一些常见的菜:有春天吃的韭菜,西葫芦,四季豆,牛角疏——一种吃起来脆甜,大小形状如牛角,在西瓜和甜瓜熟之前吃的菜瓜。夏季吃的长豆角,西红柿,茄子,芹菜,紫色的扁豆角,辣椒,还有黄瓜,瓠子瓜,南瓜和冬瓜等。
他家房子就坐落在通向胡杨林的土路边上,共三间房子。院子是圆木横向垒起约两米高围成的,房子两侧用木头盖的棚子,一个用来做饭,些一个当仓库。院子里一个猪圈里养两头猪,挖的兔子窖养了二、三十只灰兔,那兔子特别能吃,繁殖也很快。鸡是放养在院子里的,四十多只,那时我觉得他家的居住环境就像世外桃源!
他家周围开了大约六亩荒地,用树枝围成栅栏。正平哥在地里种了葡萄,苹果和桃。大部分的葡萄是无核白——绿色无籽的小葡萄,主要用来晒成葡萄干卖。在葡萄成熟后,还没变黄前就得把它摘下挂在棚子里阴干,绿莹莹的很漂亮,入口酸甜。葡萄成熟采摘时,我去他家帮忙,将棚子里拉上一排排的绳子,从上到下挂满了一串串绿色的无核白,由于前后相隔距离近,人在其中无法转身,从里往外挂,稍不留神就会碰落它。中午宰大公鸡给我们吃,临走带给我一篮苹果,还捎上一只剥过皮的兔子。家兔肉比维族人卖的野兔肉好吃,野兔肉比较柴。
沿那条通往树林深处的曲折土路走上一段,呈现在眼前的是一条两岸长满芦苇、毛拉和杂草的鸿沟,野鸭,水鸡等出没其中。水草间的水下淤泥被鱼拱出一个个黑乎乎的小坑。88年秋天,鸿沟的水位下降的很厉害,除了一段葫芦形的浅水湾外,其他地方大都没水,干裂了。我们学校那时初中以上的全部休学在拾棉花,一个星期天的清早,我将一个坎土曼横放在自行车把上,带上一只水桶和一个盆,独自一人骑车到了那鸿沟旁,先在小坑里来后走动,用脚搅动水发出响声,将鱼赶到大坑里。然后用坎土曼在水域窄的地方筑了一个小坝,花了一上午的时间,把大坑水用盆泼到小坑里,到水面降至脚踝时,在大坑里收获了满满一桶一扎长、深青色脊背的大鲫鱼,还有几条鲤鱼:最大的两条有一尺多长。
初秋去他家菜地帮忙“拔苗”:冬白菜的种子撒下后在长成小菜秧时,一段距离留一棵,其余都要拔掉。拔下的一捆捆装入麻袋带回家吃,多余的剁碎喂鸡。深秋去帮忙收菜,收下的大白菜,青萝卜和土豆在地里堆成一座座小丘,装满一车后拉往各家存放地窖里,要吃整整一个冬季。
冬天各家取暖用的是土块砌的“火墙”,旁边还砌有一个小火炉连通“火墙”。小火炉是圆形的,火炉的顶是空洞的,盖上一环压一环、大小不等的生铁圈。先在圆形的炉腔中央竖一根拳头粗细的圆木,周围塞满锯末,压实,抽出圆木,点燃一张卷成筒的报纸投入其中,再用铁钩拉起生铁圈,从大到小一圈圈盖上,最后提一壶水放在铁圈上烧。在隆冬寒冷的夜里,屋里被火炉火墙烧的暖融融的,头顶日光灯发出柔和的光线,我妈在一旁纳鞋底,我和小妹坐在桌旁看书写作业。小火炉上的生铁圈很快被烧红了,水壶里的水慢慢被烧热了,听着烧热的水发出丝丝的响声,让人昏昏欲睡。
户外黑沉沉的夜幕下,不时传来一阵阵寒风吹过电线和光秃秃树梢所发出的凄厉尖啸,远处的荒野被积雪覆盖,冰冻的大地犹如传说洪荒中受难的巨人,在沉睡中默默忍受着严寒,等待着来年春天,清晨轰隆隆的机耕声将它唤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