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3581
阿秋入职P文化公司以来,每逢双休日,如果不出差或没约定与人网上聊天,就去老八路家度过,因为每周五晚上阿秋都接到老八路的一通邀请电话。去多了,阿秋发现大院门口的岗哨其实是个摆设。你越是畏首畏尾,岗哨越是盘问你;你旁若无人、昂首挺胸径直进去,岗哨反而向你举手敬礼。北极寺东西南北有三四个院门,这是多大的浪费啊!是人力和军费的浪费啊,浪费的可是纳税人的钱。
老八路育有三个女儿,都去了美国。老人家常常以此为荣,诙谐地说:“一等美女漂洋过海;二等美女留在上海;三等美女深圳珠海;四等美女华丽下海。我家的三位千金,三只金凤凰,早就漂洋过海了,其中两位拿到缘卡。”
老两口在北京很孤独,请了一位远房亲戚的媳妇做保姆。老八路的老伴喜欢打麻将,所以,经常是老八路、阿秋和保姆在家。老八路把自己的手写稿拿到打字复印店去录入,但店主往往空闲时才做老八路的活。
阿秋的任务是对电子稿进行编辑和校对,然后给老八路,由他做最后校对。
三人空闲的时候就聊天。保姆总是往老八路的待遇上聊,说老八路每天不工作却拿国家很多钱、住房不花钱、看病不花钱……
老八路笑骂着说:“你他妈只看到小偷吃肉,没看到小偷挨打。”
接着,老八路给两人讲了一段故事:
虱子多了,不咬;债欠多了,不愁。
这句话,在中国民间,是传流久远的俗谚。
我亲身体验,虱子多了,不是不咬,而是咬多了,皮肤麻痹了,皮肤适应了。至于欠债,我无此体会。我一生奉行三不借:一不借钱,二不借书,三不借情。
从前,生活在农村的穷人,长年累月,穿着破衣旧衫,无衣可换,无澡可洗,身上便滋生出一种专吸人血的寄生虫——虱子。
在40年代,在日本统治下的东北伪满洲国,我家赤贫,全家人的衣服,都生有虱子,尤其祖母的破衣,放在火盆上烘烤,虱子落在火中,发出噼呖啪啦的响声。要说虱子最多,还不是当时的农村,而是我在投奔了八路军后的战争岁月,可真受尽了虱子的窝囊气,真可谓军人无奈小虫何!
在战争岁月里,我身上真成了养虱专业基地。东北,气候严寒,每年10月,就穿上了棉衣,到第二年五六月份才换新装。那时,每人只发一件大棉衣,一套棉衣,没有衬衣,没有棉被。一身棉衣,要穿八九个月,昼夜须臾不离身体,从无澡洗,这就为虱子繁衍优生创造了乐园。
1948年,在锦州战役前夕,我们驻军热河宁城大城子,没有房子,我们全营六七百人,在一座大喇嘛寺庙内栖身。冬天,没有火炕,也没火炉,用泥巴和树枝筑起一道道长20~30米,高约1米的空心火墙,用来取暖越冬,火墙一头烧火,一头出烟,我们称之为火龙。火龙两侧,铺上柴草,睡觉时脚朝火墙,头朝门窗,人靠人排列一行,睡在地上。寺庙的破门窗,白天射进阳光,夜间钻近凉风,常常彻骨生寒,噩梦连连。
北方的冬天长夜,我们席地而睡,不脱棉衣,也不脱鞋,头枕地上,双膝曲蜷,解开裤带,手伸进裤内,灰粗布棉大衣顺盖在身上,然后,就准备进入梦乡了。不过,夜间要起来1~2次到外面站岗。
白天,忙于练兵活动,觉察不到虱子多咬。可一睡下,四肢入静,虱子便猖狂起来,它们成群结队出来,寻食吸血了。此时,你会感到周身有小虫蠕动,身上奇痒。用手轻摸体上,满布像黄米粒大小的软体吸血虫,把它们赶震到手心,用另一手把它们碾死。同时,顺着衣缝,用手摸去,便感到有凹凸不平的密麻小虫,用力扣压,虱子便葬身于衣缝。如此这般,周而复始,在长达八九个月的270多个日夜,暗摸碾压虱子。待到来年五六月换装时,把棉衣翻了过来,你可以发现奇观——白色的衣里衣缝,无不印着宽约二、三公分的脱红的长长血迹,这些带状的血迹,是虱子吸了血后,被碾挤死在衣缝,虱子血染红了的军人衣裳。啊,蔚为壮观,真可谓“血染的风采”!
春天到了,四五月间天气转暖,有时脱下棉衣,披上大衣,找一个午间的向阳处,捉拿虱子。用柴草制成小刷,顺着衣缝,往下梳刷虱子。虱子落地,四处奔跑,用脚踩死。
讲完了,老八路问保姆:“我每月八千多块钱的工资多吗?”保姆大笑。
老八路接着骂道:“现在公务员,刚参加工作的小屁孩月薪3000元,处级5000元,部级8000元,国级10000元,这是名义工资,灰色收入和黑色收入还没计算在内。你们说,老子参加了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抗美援朝,现在才拿月薪八千多元,公平吗?!”
保姆笑着说:“你这大房子值两三百万吧,国家没要你一分钱就给你办了产权证,是弥补你们呀。”
老八路揶揄道:“对我来说,房子是栖身之所,值两三百万那是政府和不良商家炒作起来的。当绝大多数人买不起的时候,价格终究要回归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