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来了这么长时间了,为何不跟家里联系?”王中强问。
“哎!开始也想联系,但后来想想,还是不联系吧,在外面没有给家里帮上什么忙,现在进监狱了,又要跟家里联系了,他们会很难做的,要来看吧,这么远,不来吧还是自己的孩子。后来想想,干脆就不跟他们联系了。这样都省心。”我无奈的说。
最后,在他的软磨硬泡下,我还是收下了他的香烟,不过我给他了两包豆奶粉。这是我在监狱里第一次收别人的礼物,心里很不平静。
请大家记住“王中强”这个名字,以后我还要提到他,因为,我和他的故事还很多。
带新犯的任务,我圆满的完成了。新犯下井了。队长找到我,对我带新犯的工作给于了很高的评价,并对我进行了50元的奖励。
第五章离别
(1)
这段时间,早就听说监狱里,要接手一个新矿。这个讯息在犯群之间传播的很火,但就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今天早上,监区组织积委会成员出去干活了,干什么活保密,连积委会他们都不知道。临走的时候,队长跟我说,积委会的人都走了,积委会不在家的时候,让我完全地履行积委会的职责。
晚上积委会成员回来了,对我说了他们今天的去向。原来,这段时间的传闻是真的,监狱里真的又接手了一个新矿井,就在监狱的西北方向四五华里的地方,那是社会上倒闭的一个矿井,被监狱收购了。而且还要接受一些原矿工人的就业问题。全狱各监区的积委会成员都到新矿井干活了,因为新矿井临时没有武警看押,积委会成员都是队长比较信任的,大概他们不会脱逃。
董杰说:“他妈的!可让他累死了,清理了一天的下水道。不过,那里的设施建设的差不多了,我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要调人了。”“是吗?那要调人的话,我们监狱这两个采煤队,不得调一个去?其实到那边去也很好,到一个新的地方去,适应适应就得很长时间,那样时间过得快啊!”我说。“也好不到哪儿去,刚去的人一定累的要命,一个新地方的活可多啦!”董杰点着一支烟,粗粗的吐了一口烟气说。
积委会的人连着去了一个星期,那里的活才赶出了一点眉目。
一个月以后,开始调人了,我们监区调去了一百个人,另一个采煤监区也调去了一部分人。被调去的人什么表情都有,真是有悲有喜,有高兴的有悲伤的……
王中强也被调走了,我给他一床被子、一双解放鞋、一把暖水瓶,走的时候,他跑过来,我们拥抱了一下。“哥们,到那边要好好的干啊!闯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我有些哽咽的说。“兄弟,你也要努力啊,我们出去再联系!”他哭了。
有人可能很不理解,会说,你们这是干什么啊!弄得跟生离死别似地。
可能你们永远也不会理解。在监狱里,人和人的关系是很微妙的。一是这里的人群和社会上的人群相比而言,他们的大脑会复杂一些,行为会卑劣一些因为他们几乎每个人的社会阅历都很丰富;二是监狱是一个紧张而高压的环境,在这样的环境里,每个人都会时时刻刻的提防别人的“伤害”,在这里指的伤害不是我们想象的行为伤害,有的时候,在你不经意之间,就被别人抓到了“小辫子”,他们会很快到队长那里奏你一本,轻则你会给队长种下一个坏印象,重则会被扣罚,(扣减刑分的话,无形中就等于加刑),再重一些会被“关禁闭”。在监狱里,这种情况叫“操人”。
这样解释,大家也许会明了一些。就在这样的环境里,能有两个人相互之间不设防,他们之间会聊一些很贴心的话,两个人会互相照应着,就象亲人一样。忽然之间,要分开了,你说他们之间的唏嘘你会不会理解?!
(2)
王中强和其他的同犯们,很快的消失在视线之中。我真的有些视线模糊!!
1998年1月1日。新《刑法》颁布实施了,所有的队长和犯人都掀起了学习新《刑法》的热潮,新刑法明确规定,盗窃罪没有死刑了(只要不是盗窃金融机构、国家文物等)你盗窃的再多,也不会被判处死刑。这下可不得了了,监区里有十几个人,都要提出申诉,说他们自己的罪行判得太重了,价值三、四万就被判处有期徒刑十年以上。如果按照新《刑法》,他们才够判处三、四年徒刑。
就为此事,监狱里专门开了大会,在大会上,监狱长明确指出,没有什么原因,你是老《刑法》判的刑,就不会给你改判,你是新《刑法》判的,就当是你赚了便宜了,监狱里不再受理申诉案件。因为监狱里犯盗窃罪的占到80%以上,所以,你会听到监狱里到处都有骂娘声。但是没有办法,谁让你犯罪早了呢?
呵呵呵,就是啊,谁让你犯罪早啦?!
“红枫,怎么样,这段时间干的顺心吗?”董杰问我。“还行吧,我嘛,也就是马马虎虎吧!”我没点正行的说。“我不想干这个学委了,教育办那边我已经找好了,让我到教育办去管录像这一套,(他说的那一套我知道,就是管着录像,编排、录制、播放广播节目,开大会调节扩音设备、音响,按时播放教育录像,按时输送电视信号),我走了,这边的学委你要干好,别让别的监区看了笑话。”董杰大大咧咧的说。董杰是有关系的,看样他又找他的关系了。“啊哦,先不要说这些,我又没有关系,我能不能干上这个学委还不一定呢!?”我有些不确定的说。“你拉倒吧!张监区长都说了,这学委非你莫属了,那天你没听到,我都听见了。”董杰有些夸张的说。“我也听到了,但是我看咱们这个监区并不是像我们看的那么简单,没有点关系你要进入积委会,恐怕没有那么简单!”我在说着,董杰两眼在直直的看着我。我一笑:“看我干吗?!” “吆!你了不得啦,看事这么复杂,你把我们这些有关系的看成什么了,你以为有关系都能干个积委会啊,那可不一定,关键还要看能力!你不要把天空看得一片黑暗好不好!!”他有些半开玩笑的说。
这是六月三十一日的早晨,我在吸烟区里坐着,点上一根烟,正在和几个同犯闲聊,我看见了,监区的一个姓熊的犯人和学委一起,带着学生到教学楼上课了。我也没当回事,可董杰送完学生,急急忙忙的从教育办跑回来,叫我到宣传室里。
“坏了,真让你说着了,熊振宇接我的班,干学习委员了!前几天我跟监区里说了我不想干了的事,监区里说让我再干几天,要物色个人选,我当时心里还在嘀咕,物色什么,高红枫那不就是吗!?
(3)
可今天早晨,监区叫我到管教室里,说让我带带熊振宇,我什么时候带出徒了?!监区里就放我到教育办去!当时我就问了一句,‘不是高红枫接我的学委吗?’队长还说,谁说要让高红枫干学委啦?!他会干队长就得让他干啊,那有的犯人还会干队长呢!我们也得让他干队长啊!你听听,这队长说的什么话?!!”董杰有些愤愤不平的说。
我拼命的抽着烟,无话可说。我应该早就想到了这样的结果,但是,这样的结果真正到来的时候,我还是难以接受。上苍太不公平啦!监狱太不公平啦!真是一个黑暗!无耻!的监狱!!我的大脑里又在超负荷的飞转起来,我在思索,飞快的思索!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在不停的问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