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明天上午11点要对五宝的堰塞湖进行爆破，这是一件大事，不是我认为是一件大事，而是政府认为是一件大事。所以，我非常关注，我想知道是否能安全爆破，是否能成功爆破。因为我没有见过爆破，我想看看什么是爆破。我看见了爆破，然而，我没有看见安全爆破，因为我听见了一个不好的消息，我听说县武装部的肖政委和一名司机在爆破前的巡逻过程中因冲锋舟熄火翻入水中淹死了。我震惊，我感到震惊！我知道肖政委是谁，因为我认识他，他是县武装部的政委、县委常委。我认识的一个人突然说他死了，我很不习惯，我很难相信，而且很难接受。我的牙又痛了起来，我想忍住这痛，但我忍不住，因为牙痛不是病，痛起来真要命。我的牙痛得要命，我实在无法坚持下去，我倒在沙发上忍受着牙的巨痛，我忍不住，我喊出了声。小女儿问我叫唤什么，我说牙痛。

今天是对五宝堰塞湖进行爆破的日子，达州电视台对爆破进行了直播，我看了直播，但我没心情看直播。我感到伤感，我不知道我为什么感到伤感？我虽然认得肖，但肖并不认得我，我跟他没有任何关系，所以，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伤感？下午上班的时候，我听见电视上的主持人在现场说向献出生命的勇士默哀！于是，我站起来默哀，我一个人站起来默哀。我在心中说：肖政委，还有那位我不知名的司机，你们走好！我希望他们走好！我听说这次爆破非常成功，但我又听说要进行第二次爆破。我感到奇怪，我很不理解，我不理解为什么还要进行第二次爆破？莫非第一次爆破没有成功？既然没有成功为什么还说爆破非常成功？这是一个问题，这是一个中国式的问题，我很感兴趣，但我并不想回答这样的问题，因为我知道中国式问题是一些无法回答的问题。然而，这样的问题同样吸引了新华社、凤凰台和大公报等著名媒体的记者，他们来到宣汉，他们要报道第二次爆破，他们要向全世界报道这次爆破，因为这是一次举世瞩目的大爆破。

向杰写了一篇日记，我去看了，我非常震惊，我最近老是震惊，我不是假震惊，我是真震惊，我看到的事实让我不能不震惊。我想转述这篇日记，我又不想转述这篇日记，因为这篇日记说出了一个事实，我不知道是不是事实，我想让知道事实的人读到这篇日记，我把这篇日记抄录在后面，我想保持日记的原貌，因为我喜欢原貌：

昨天下午就听素梅说五宝炸坝死了三个人。有一个还是武装部的部长。我当时就想，会是谁呢？今天上午弄清楚了。不是三个，是两个。他们是：宣汉县委常委、县武装部政委肖昭灿。宣汉县武装部战士、司机李原伟。

肖昭灿，开县人，42岁。我觉得肖死得其所，死得可惜。他应该是烈士。传说他有些独裁，在单位关系不是处得很好。又传说他有几百万的家产。他的家安在达县而不在宣汉。一俊遮百丑，他的家产进保险柜了。现在有很多官员想这样死而不得！从这个意义上说，可喜可贺！

我不知道向杰是从什么地方听到这些传闻的，我知道有些传闻真假难辨，让人摸不着头脑。但我还知道有一句话叫做“无风不起浪”。 向杰说“一俊遮百丑，他的家产进保险柜了”，这话倒实实在在是真的，毫无疑问，因为在中国当官兴的就是“一俊遮百丑”。我们的社会对这样的官员表现得也十分反常，因为他的死亡，就避免对他作任何指责，原谅他的过错，只提他的好处，在悼词和墓碑上只写他的优点。这种对死者的尊敬远高于对生者的评价已经形成了一种惯例，以致于出现了向杰说的“一俊遮百丑”的现象。

我知道每一个人身上都有一种气味，这种气味或强或弱，是一个人独有的。我也不例外。然而，昨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我的身体突然散发出一种奇怪的气味。我很久没有做梦了，我曾经有一段时间天天晚上做梦，以至于我怀疑自己得了神经衰弱，生怕做梦做出问题来。当然，我并没有做出问题来，因为我吃了很多治疗多梦的药。我不做梦了，我晚上睡得很香。然而，昨天晚上那个有关气味的梦弄得我心神不宁，再也睡不香了。这个梦我做了整整一个晚上，断断续续，中间还起床屙了几次尿，但梦并没有断，整个就是一个连续的有故事情节的梦。我梦见我妻子用手捂着鼻子告诉我，她说我身上有一种很难闻的气味。我自己并没有意识到，听妻子这样说，我便用鼻子在自己身上闻了闻，我确实闻到了一股很难闻的气味，我感到奇怪，我说这是啥气味啊，闻起来打脑壳。我妻子说好象是臭肉的气味。我又用鼻子吸了吸，我连续深吸了好几口，我也感觉是一种臭肉的气味。我吓了一跳，突然紧张起来，因为我不知道我身上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气味？我妻子看我吓得不知所措，就叫我去洗洗，我这才回过神来，我也觉得应该去洗洗。于是，我冲进卫生间，打开水龙头，让水哗哗地冲洗着自己的身体。我把家里所有的洗澡液都拿来往身上抹，抹了一瓶又一瓶，我就这样洗来洗去洗了很久，可我身上的尸臭气味依然存在。我停了下来，我不洗了，我一屁股坐在地上，我绝望地耷拉着头，任凭水龙头里的水哗哗地流着，因为我知道我身上的气味洗是洗不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