瓢泼大雨下了一晚上,现在还在下,我听说河里涨满了水,许多人都去滨河路看洪水去了,我没去,因为我不想去。我们这里年年涨洪水,我对洪水已经没有任何兴趣了。我妻子回来告诉我洪水把滨河路、西街淹没了。她要我去看看,因为她觉得今年的洪水涨得特别可怕,我感觉她跟我说话时的神情才特别可怕,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这样紧张,给我的感觉好像宣汉的末日已经到了。然而,我不紧张,因为我希望洪水越涨越大,我想感受洪水的威力,我喜欢威力,我需要威力,我是威力。为此,我还写过一首关于威力的诗:
我看见中央电视台的《新闻联播》播发了我们县涨洪水的新闻,我有点做梦的感觉,我仿佛在梦中,我不相信《新闻联播》会播发我们县的新闻,因为我知道什么是《新闻联播》。其实,我并不喜欢《新闻联播》,因为《新闻联播》的架子太大,我不喜欢架子大的东西。我没有架子,因为我知道架子太大是心虚的表现。我不心虚,因为我没有心虚的地方。我不喜欢看《新闻联播》,我对里面播报的新闻有一些看法。这不是我一个人的看法,这是很多人的看法,有人还为此创作了一首民谣。
我是新闻工作者,我知道什么是新闻。我认为新闻应该是最新的事实,我喜欢事实,我喜欢新闻,我不喜欢没有事实的新闻,我知道什么是没事实的新闻,我妻子也知道什么是没事实的新闻,她说没事实的新闻就像死人的脸,没有血色,因为事实是新闻的血液。我说过我妻子没读多少书,文化并不高,但学问了不得,她是个不读书的哲学家,她看问题看得很准,她经常能抓住问题的关键,一语中的。她没有知识,但她很有学问,而我有知识,却没有学问。她对新闻的理解超过了很多人,甚至超过了我。我喜欢她,我爱她,我喜欢所有超过我的人。后来,我根据妻子的观点写成了一篇论新闻的文章,文章的题目叫《论新鲜的事实是新闻的血液》,这篇文章发表在一家国家级的理论刊物上,这也是我唯一一篇在国家级刊物上发表的文章。我写累了,我想喝水,我喝了一杯水,我又继续写,我最近写得比较快,我要抓紧写,尽快写完。我听说上五区的某一个地方塌方了,塌得很厉害,把整条河截断了,我知道河流被截断的后果,我很后怕,我怕引起更大的灾难,我怕危及宣汉县城。我并不是害怕死亡,我说过我喜欢死亡,我不怕死,我只是感觉这是一条大新闻,因为我知道什么是大新闻,巨大的塌方没有造成一人死亡。没有死亡就是大新闻,有死亡就是特大新闻。《新闻联播》播发了这条大新闻,我知道《新闻联播》一定会播这条大新闻,因为政治需要这样的大新闻。我不懂政治,但我知道新闻要为政治服务。
我很想谈谈新闻与政治的关系,特别是从灾难报道来看新闻与政治的关系。我知道我国新闻媒体历来把正面报道作为新闻传播内容的主流,以灾难性报道为代表的负面报道一般被视为不利于维护社会稳定,无益于鼓励群众激情的新闻报道。我对此有一些看法,我认为这跟我们国家严谨保守的政治制度有着很大的关联,害怕引起全国人民的恐慌,害怕失去某种程度的威性,更想避免国际上各种势力的乘机渲染。时至今日我们的新闻节目对灾难性新闻的报道仍抱有很大的畏惧态度,至少有很深的谨慎心理。我感到非常遗憾,我只能遗憾。我写得太专心,所以,我不知道妻子站在我的身边,她在偷看我写的内容,她看见新闻与政治的关系几个字非常紧张,她喊了我一声,她想打断我,她想阻止我继续往下写,因为她知道政治这东西不是好惹的。她不想我写跟政治有关的话题,她经常提醒我情愿去写色情的东西也不要去沾政治的边。她并不喜欢色情,但她知道我喜欢写色情的东西。她认为色情比政治更安全一些,因为她知道那些喜欢谈政治的人谈不好的话多少都会招惹一些麻烦,而写色情小说的家伙倒生活得有滋有味。我妻子是认识社会的天才,她从不关心政治,但对政治的认识十分深刻,我没有理由让她担心,我不应该让她担心,因为我也意识到在目前这样的背景下来谈新闻与政治的关系确实会冒很大的风险,我妻子不喜欢风险,所以,我也不能喜欢风险,我不能冒险,我不想多谈这事,我想到此为止。
我不能谈新闻与政治的关系,但我必须谈谈媒体的问题,我发现很多人对现在的媒体非常不满,吴国剑是其中最犀利的代表,他说媒体被异化了,被畜生化了,我完全同意他的说法,因为我是一个有良知的人。当然,我知道有人会反对这样的说法,他们认为这样的媒体不会太多,我觉得他们没有看到问题的严重性,他们只是凭想象说话,他们没有第一手资料,我有第一手资料,我收集过这样的例子,我收集过许多,我现在就举几个这样的例子:《达州晚报》有一篇报道蓬安沉船的新闻,标题是:惨!落水者像下饺子一样。我不知道别人的感觉如何?我看了这个标题,很吃惊,也很反感,更感到气愤,心中还很难受。我觉得这个标题有一种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的意思。我认为这件事跟前不久中央电视台那个竞猜俄罗斯人质死亡人数一样,极其可恶,我感觉极其可恶。应该说下饺子是一件愉快的事情,我喜欢吃饺子,我知道吃饺子的感觉,我知道吃饺子的感觉是一种幸福的感觉。我不喜欢用下饺子去比喻翻船的落水者,我落过水,我知道是什么落水,可《达州晚报》不知道什么是落水,他们居然把下饺子和落水两件情感完全相反的事扯在一起,既无情,更无耻,毫无道德可言,完全无视读者的感觉,无视我的感觉,我有感觉,我喜欢我的感觉,我是感觉。江苏某行人被农用车撞倒,又被农用车从头部轧过,当场死于血泊中,一媒体用《骑车人“中头彩”惨死》的标题报道这事。我认为这是金钱在做怪,因为当金钱成为唯一价值标准当利润成为媒体的唯一诉求时,人的异化就难于避免。我突然有一个想法,我想如果文章作者不幸被人割了头,他会不会用《从无冕之王,到无头苍蝇》这样的标题来报道他的死亡呢?吉林某报报道一跳楼自杀者,他们用了标题《昨晚上演高空飞人》。吉林省某大报报道长春街头的流浪汉,用了标题《睡在街上羞不羞?》。我感觉他们对同类中的弱势者没有丝毫的同情与温暖,他们不是帮助和安慰,而是斥责与鄙夷。我看见过很多对仇富心理的批评,我没有看见过对仇贫心理的指责?我知道西方哲学对异化的界定是“人与环境的分离”,我要补充的是人与良性环境的分离,人与人文精神和良知的分离也是异化,中性者趋于物化,而险恶者无疑就是畜生。我感觉媒体在异化与畜生化的道路上,越走越远!越走越可恶!我认为一个粗鄙化的社会已经来临,而推波助澜的媒体就是其中最不要脸的部分,我认为媒体是最不要脸的东西。我很想大叫,我要大叫,我跳起来大叫,我叫道:狗日的媒体,没人性的东西。为什么这个世界上的人在真诚和金钱面前,总是追求金钱而不要真诚呢?我一直以为真诚是做人之本,真诚是自己内心的甘泉,可以滋润人。而金钱是身外的风沙,可以淹没人。我还认为对于善良的人可以让一让,而对于不真诚的人是绝对不能谦让的,必须运用真诚的力量与之战斗!我没有看到这种战斗,我要进行这种战斗,我必须进行这种战斗!我在笔记里写下这些不真诚没人性的媒体就是一种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