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罗宁带刘芳下山前曾给她打过预防针,刘芳自己对于面临的这种遭遇也有着充分的思想准备,但毕竟是乡里妹子,又一直生活在煤矿那个远离世俗的山沟里,本性淳朴的刘芳还是有些不大适应。有时大家的话题都扯到了石灰的价格上面了,她还沉浸在初见面时这些男人的过度热情中慌乱不已,脸上的红晕犹自还没褪去,如此反而给容貌本就俏丽的她平添了一些妩媚,更让别人想入非非。而刘芳自己则只有在回到小旅社后用肥皂一遍遍地洗手,仿佛那些污浊之气已深入肤质,非洗脱层皮不能去除。
晚上回到住的旅社,刘芳从外面打了热水来洗脚。俩人一边泡着脚,一边闲谝。罗宁就笑刘芳:“也是见过满地猪跑的人了,难不成还被案板上的猪肉晃了眼?你倒是拿出当初对段祺的那个样儿来啊”。
刘芳便觉不好意思:“段祺怎么看倒还顺眼些,哪像这些个人,那发蜡抹得,苍蝇落在头发上怕也要打滑呢,一看就都不是实诚的主儿。”
罗宁正色道:“咱们女人出来跑活路,别人总会东想西想,碰到有些不自觉的人,难免会动些歪心思。不过话说回来,他们实诚不实诚且不去管,只要咱自己行得端、坐得正,清天白日的还怕别人吃了咱们啊?”
“话是这么说,可那些个男人总认为咱求着他们,那个样儿,瞧着就腻味。”
“男人嘛,有时就爱讨个嘴角上的便宜,不过也不都是这样,总还有好的人。”罗宁接着说:“虽说明里是咱求着他们,可说到底还是个互惠互利的事儿,如果真有人以为可以凭这就任意拿捏咱们,我还真不要看起他们呢。”
刘芳说:“姐你说的是,我就有点心堵,说出来就好些了。”一边就把两盆水倒在一起,端出去泼了。
回到屋里,刘芳像突然想起什么来似的说道:“姐,你看小刘妹子这人怎么样呢?”
罗宁初时不明白刘芳怎么会没头没脑地这么一问,顿了一下才转过圈来,便笑着说:“你呀,越来越鬼头了,是不是想把你原来那摊子事推出去呀?”
刘芳嘻嘻地笑着:“啥都瞒不过姐你呀,说实话我是存了这心思的。”
“刘凌仙这妹子还不错的,你看她把段祺给调教的,现在可成了一把干活的好手呢,我们家老李都说省心不少呢。”
“那姐你看这样能成不?”刘芳自然指的是让刘凌仙负责家属队记账的事儿。
罗宁说:“这事你应该跟李菊嫂子商量才是,我现在怎么还能掺乎进去呢。”
刘芳认真地说:“姐,你快别这样说了。家属队到现在为止,谁还不是都拿你当主心骨啊,小刘妹子的事儿我跟李菊嫂子商量过了,是她让我听听你的意见。”
罗宁笑笑,接着郑重其事地说:“你们的心意我知道,可一码事归一码事,家属队的事我是不再管的了,给你们当当参谋倒还可以。我看刘凌仙还是块好材料,你们既然已经商量过了,就按你李菊嫂子的意见办吧。”
看了看如释重负的刘芳一眼,罗宁又叮嘱道:“说正经的,明天市一建的老薛请咱们吃饭,你可别再给人家一张冷脸了啊。”
刘芳道:“姐你放心,再也不会了,我把这脸皮抹下来装裤兜里行不?”
罗宁笑道:“那可不行,那不就成了不要脸面了嘛,你们家孙强可不得跟我玩命啊?”
刘芳也觉得刚才的比喻不是很合适,就装模作样地轻打一下自己的嘴:“姐你说我跟你这么久了,怎么还是出不了师呢?这话要是让别人听了还不知把咱想成啥样儿呢。”
罗宁接着话茬儿说:“是哦,真是要注意呢,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尤其是在外头。”怕刘芳会不好意思,又说道:“不早了,睡吧,睡一觉起来你就出师啦。”
老薛请客吃饭的地方是解放路的绿洲饭店,位于伊宁市的标志建筑绿洲电影院的旁边,在当时绝对是个豪华的地儿,与那些大大小小的清真饭馆相比,绝对有一种鹤立鸡群的感觉。
罗宁和刘芳刚到门口,正东张西望地拿目光寻人的功夫,就听“当啷啷”一阵脆响,一辆28型 “永久”牌自行车停在她们身边,一骗腿,从车上下来的正是老薛。
老薛大名薛斌,是市一建第一建筑队的队长,年龄四十来岁。据他自己说,原来他父母亲给他起名叫薛红兵,这名儿一直叫到工作后,他嫌太过土气,就改了叫做薛斌,也有文武双全的意思在内。好在那会儿改名比较容易,拿着户口本儿到公丨安丨局户籍室跑一趟就得。
“你们早就到了啊?”老薛一边靠墙根儿支着车,一边对罗宁说。
“也就刚到。”罗宁拉着刘芳上前,对他介绍说:“这是我家妹子刘芳,以后那摊子事儿就由她跟你联络了。”
老薛伸出手来,和刘芳就那么礼节性地一握,还好没有捏住不放,嘴里说道:“哦,你好,你好”,没待刘芳张口,转身“叭哒”一声锁了车:“咱们进去说,进去说”,当先便进了大门。
穿过饭店大厅,老薛一边往里走,一边与饭店各色人等打着哈哈,一看就知道他是这里的常客。
趁着这功夫,跟在罗宁后面的刘芳,眼看着高高的大厅和厅里铺了雪白桌布的几十张大圆桌,心里就打起了鼓,她悄悄拽了拽罗宁的衣角,小声说道:“姐,这里面吃顿饭很贵罢?”
罗宁回答道:“没事没事,老薛这个人我了解,他说了今天请我们的,反正到时羊毛还不是出在羊身上。”
刘芳有些不明所以,但也不再问,三个人就进了饭店里面的雅座。
说是雅座,其实就是用屏风将桌子四周围起来,形成一个相对独立的空间,看不到其他吃饭的人而已,好在今天吃饭的人不多,就不远处零零散散地坐了几桌人。
三人坐定后,老薛招呼服务员点菜。
新疆人请客,非大鱼大肉不能表达敬意,虽说只有三个人吃饭,但鸡鸭鱼肉还是一样不缺,虽然知道罗宁她们不怎么喝酒,但还是开了一瓶伊犁大曲,给三个人面前的酒杯都满满地斟上。老薛一边招呼罗宁和刘芳吃菜,一边端起酒杯,向桌上的两个女人让了让,就自个儿“吱溜”一声进了肚。
罗宁进老薛一直不谈正题,也不着急,给刘芳挟了条鸡腿,自己还端起杯来敬了老薛一杯,陪着老薛扯些闲话。
最后一道菜是鱼,不过今天端上来的鱼与以往不同,不是一整条,而是切成圆块状红烧的。
老薛立马两眼放光,一边招呼着罗宁和刘芳举筷,一边说:“快尝尝,今天就是冲着这鱼来吃这顿饭的。”此话一出口,不要说刘芳心里充满了好奇,就连罗宁也想听个究竟。
老薛便有些洋洋得意:“内地的都以为咱们新疆除了戈壁滩就是沙漠,有一次回去探亲竟还有人问我你们在新疆有鱼吃没有?你们说可笑不可笑?”
罗宁接口道:“是哩,我没来新疆之前,也以为这里是吃不到鱼的,哪想到只我们这条伊犁河里,就什么鱼都有。”
“你说的不错。”老薛的筷子指着盘里的鱼:“你就说这个鱼吧,内地就没有。”
刘芳确实没见过这种鱼,便问道:“这是什么鱼呢?看起来像块肥肉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