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就座后，“酒司令”会给每个在座的酒杯里倒满酒，通常是连干三杯后才开始动筷吃菜。杯是那种能盛50克的酒杯，酒量不好的人，三杯酒下肚就基本只有退到一旁等着吃饭的份了。然后是“打通关”，即每个人都要与在座的人挨个喝三杯，划拳或敲老虎、杠子悉听遵便，谁输谁喝，概不赊欠耍赖。打完一圈通关后热乎劲儿就上来了，再自寻对手挑战，上次或者去年某桌酒席上结下的梁子便在此时解决。酒司令会掌握火候，如果还上不来劲儿，正打一圈后再反打一圈，如此下来没有不酒酣耳热的。这时候才到正戏，喝喜酒的新人开始敬酒，不论男女，一个不拉。每桌的“酒司令”会根据新人的酒量掌握倒给新人酒的多少，免得还没敬完酒就喝趴下煞了风景。

罗宁让段祺去请王振富，谁知他去了林场朋友那儿还没回来，李菊便代替王振富领了一帮媳妇和半大的孩子们坐了妇女那一桌。主桌的“酒司令”大家推举了孙树平，这一桌坐了李忠、孙强、吴波还有县煤矿的刘祚理等人。孙树平算起来也归于娘家人行列，他推辞了一下便接过了酒瓶。酒是散装酒，灌在玻璃瓶内，在墙根处摆满了一排，还有一个可装五公斤酒的塑料壶在那儿矗着，随喝随腾进玻璃瓶内，以方便斟酒。

罗宁被推举作为证婚人讲开场白，大意今天是段祺和刘凌仙两位新人大喜的日子，希望他们二人以后生活幸福美满、早生贵子，大家吃好喝好等一些祝福的话语，段祺和刘凌仙分立在两旁，一脸幸福的表情，终身大事和以后的新生活，就要在这相对简陋的仪式中隆重奠基。

待到凉菜一上桌，大家便齐齐开喝。

本来喝酒讲究个隔席不搭话，那是防止串聊败了酒兴。但今天是段祺大喜的日子，赶上新娘子长得又招人稀罕，最主要是门开着，三桌喝酒的人几乎是背挨着背，这一切都给酒喝得已经上了头的人们以谈资，大家都拿段祺来打趣说笑，话题也越说越宽，不时引起一阵阵哄笑声，那酒也喝得越发的顺溜了。

段祺领着刘凌仙来到主桌敬酒，先敬“酒司令”孙树平，孙树平一正那顶永远戴在头上的帽子，二话没说端起杯就喝了。接下来是坐在旁边的吴波，他却忽然冒出来一句：“酒要等一下敬，我有句话要先问问新郎倌。”

众人都笑吟吟地等着看热闹，有些人趁此机会大口喝着茶水，好冲淡些酒意。孙树平知道跟自己同在一个木工组的吴波经常搞鬼作怪，此时也不加阻拦，看他又要玩出什么花样来。

段祺和刘凌仙便端了酒站在哪儿，心里忐忑不安的，不知又要面对什么难题。

吴波转着自己跟前的酒杯，用维族人讲汉语的腔调问道：“你们，牌牌子有吗？”

此言一出，大家都会意地笑了，场面也更加热闹起来，尤其是男人们落在新娘子刘凌仙身上的目光，多少都带有些色色的味道了。

原来牌牌子一说是有出处的，这个笑话在煤矿几乎无人不晓。

说是有一对维吾尔族青年男女，骑着马到县里去领结婚证，返回时经过县城边上的一片草滩，有荒废了的几面土打墙立在那儿，敢情是一座已拆了屋顶的弃房。二人大约是因为刚办完结婚手续，心里兴奋不已，情欲不断滋生增长，就下马在此休息，瞅着左右无人，便直接撕脱了衣服裤子，在那围墙后面操练起来，力到情浓之处，女的更是“胡达啊、阿帕（妈妈）啊”地叫个不休。

俩人正胡天胡地之际，恰巧碰到公丨安丨局巡逻的人路过，见荒野上两匹马站在那儿摇头摆尾，却不见有人，耳边只听到啊啊呀呀地叫声。奇怪是不是有人偷马还是其他的案子发生，便到墙围子那里察看，见二人光天化日之下在干那被窝里的勾当，这不是耍流氓还会是什么？其中一人便大喝一声：“干啥的？起来，跟我们到公丨安丨局走一趟！”

小伙子一惊之下立刻萎了，见到几个穿制服的人站在外边，更加惊慌失措，赤条条的连衣服都忘了扯过来遮住私处。本来汉语就不流利，此时便更加地结巴：“我们，牌、牌牌子有嘛。”一边说，一边就赶紧伸手到旁边的袷袢里掏摸，生怕别人把他当估做流氓抓了起来，全然不顾那话儿还长长地耷拉在胯下晃荡。众人见他真的从衣服里掏出个红色的结婚证书，便也不好再说什么，绷紧脸装模作样地喝斥几句了事。

此事一经传开，“牌牌子”一词已演变成男女不论场合做那苟且之事的代名词。此时吴波说出来，分明是要问段祺有没有先和刘凌仙做过那事的意思。

刘凌仙自是睁大了眼睛不明所以，段祺可是知道的，但此时却无法向她分说清楚。自从见了刘凌仙后，他就梦想着能有今天，这十多天的日子怕是比十几年还要难熬，本能的冲动搅得他夜夜无法入睡，恨不得立时搂了姑娘在怀里得偿夙愿才罢休。就是眼下，尽管离那美好的时刻越来越近，犹自觉得时间过得太慢，内心焦渴得似要冒出火来，一杯又一杯的六十度白酒非但无法令其熄灭，反而如火上浇油般，烧得他冲动难耐。

段祺一时间也不知说些什么才好，只得拉住了刘凌仙的手，一脸诚恳地说：“大哥不瞒你说，你现在瞧着的我可还是第一次拉她的手。”刘凌仙冷不防被他拉住了手，本能地想要挣脱，段祺却攥得很紧，只得由了他去。当着众人的面，羞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吴波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孙树平拦住了话头，对段祺说：“看你小子还算老实，赶快和小吴喝了这杯酒罢。”段祺感激地望他一眼，这才松了拉住刘凌仙的手，和刘凌仙双双举杯到吴波面前，吴波只得和他们碰了杯，抬脖一饮而尽。

此时罗宁和刘芳已忙完厨房里的事坐到了桌前，段祺敬完别人的酒后，和刘凌仙走到两个人面前。

段祺自己倒满了酒，然后双手举起：“嫂子、刘芳姐，不是你们两个，我段祺到现在还是一个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主，更不要说娶这么漂亮的媳妇了。没啥说的，今后你们就是我段祺的亲嫂子和亲姐姐。”说到动情处，眼睛里已蒙上了一层薄雾。

罗宁连忙接过话头：“说那些干啥啊？乡里乡亲帮点小忙是应该的！”拉住了新娘子的手：“今儿个你成家了，戈壁滩上的草棵子，总要在洼地里扎下根了罢？今后可不敢亏待了这个妹子啊。”

刘芳笑着说：“他敢，瞧我不打瘸了他的腿。”

段祺就嘿嘿地笑：“我哪敢啊，这棵高香俺供着还来不及呢。”

刘凌仙满怀感激的待要张口，却见罗宁和刘芳的酒杯早已端了起来，只得和段祺一起举杯，敬罗宁和刘芳喝了，这份情意却已被她牢牢地记在了心底。

第二天，几个“听房”的维族巴郎子和“盲流”吸流着鼻子，四下跟人说那新房里自从进去人后就没亮过灯，只听到一阵接一阵吭吭哧哧的喘息声，一宿都没有消停。

第十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