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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事变的最初一个时辰里,史进的大脑一直处于空白状态。
他呆呆地看着旁人砸东西,放火,自己却没有任何动作。
他一直在琢磨,这些事跟自己刚才的话有没有直接关系。
有人递给他一块石头,他茫然地接了过来。
有人冲他喊:扔啊,扔啊,
这声大喝好像惊醒了史进,使他的脑子终于回到了现实,冷汗涔涔而下。
史进虽说平日里沉迷武侠小说,但书和现实还是能分清的。
他崇拜程咬金,但是绝对没有自己亲自体验一把造反生活的心理准备。
史进脑子里中只有一个念头:这下活不成了。
于是他拔腿狂奔,离开了现场。
大宋的年轻人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平时的豪言壮语一旦遇到事,基本都跟着思考能力一起作废了。
史进想逃走,却不知道该逃到何方;出了县城才想起史太公还在医院。
于是他又跑回医院,想带着父亲一起跑,去没有停下想一想,这样的举动可能会要了老爷子的命。
好在命运没有安排史进成为害死自己父亲的元凶。
他来到医院时,史太公已经不见了。
史进在公厕里写了卖房启事,很快就得到回应。
他离开医院的不久,买主就找上了门——史进没时间回家,留的地址是医院。
买主来的时候,史太公正好神志清醒。
老爷子一听就急了。
他赶走买主,叫嚣着要出院,声称不治了,老子回家等死,一把老骨头了,不能把儿子拖死。
史太公强忍病痛换了衣服,偷偷摸摸地刚出门就被看门的小道士追上来拽住——倒不是出于人道主义,而是因为经常有病人不交住院费就跑,他们早有经验了。
史太公急中生智,说刚才挂号的那人说没钱就滚,我就滚了,难道他又变卦了?
一听这话,看门人赶紧摆摆手,说,我是想告诉你,再滚远点。
史太公的尸体是在不远处的一条街道上被发现的。
据唯一一个愿意留在现场远远管擦的目击者说,老爷子过马路时走得太慢,被一辆马车撞倒;车夫发觉了,赶紧停下车,掉头又压了一遍。
碾压完了老爷子还没死,手脚还在抽搐,旁边无数人路过,没有一个停下管闲事。
“我觉得亲属可能要赶来,就在这等着。我可一直在两丈之外,从来没靠近过;我也没有驾照,不可能开车。这是一份见证文件,二十多人签字证明……”
“你们怎么不救人?”史进抓着那人的领子大吼。
不过吼完了自己也觉得可以理解。
如今的大宋,谁见了一个老人倒在路上敢搀扶呢?
一扶就被赖上的的事太多了,大家都怕了。
哪怕史进干了这种事,史太公也要骂他个狗血淋头。
史进抱着父亲的尸体,在原地坐了很久。
而那个目击者还不肯走。他上来安慰史进,说了人死不能复生之类的废话。
然后递给史进一张纸:
“当务之急,是让老爷子入土为安,对不对?
正好我是卖阴宅的,这是价目单,请过目。
咱俩有缘,给你个八折,选个好的地让老爷子在地下享享清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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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
当天晚上,史进独自在家,灯也没有点,整个史家客栈一片漆黑。
他守着父亲的棺材,看着空荡荡的房间,仿佛又看到了父亲繁忙的身影,又听到了那熟悉的训斥声。
他开始抽泣,继而嚎啕大哭。
他不明白自己怎么就从全家的骄傲,变成了这么一个废物:上了学找不到工作,找到工作养不了家;
不但不能赡养老人,老爹得了病都没钱治。
父亲为了不让自己卖房,命都丢了......
想起这些,史进就感觉自己要淹死在无边无际的愧疚中。
早些时候,就是这种愧疚使他决心不惜一切代价,也要给父亲买个好阴宅。
于是他最终还是把房子卖了——卖给了殡仪馆。
因为史进发现父亲这辈子为孩子做的最后一件事毫无意义。
死,在大宋绝不是一个省钱的办法。
墓穴的价钱,一点不比房子便宜。
忽然院子里传来“扑通”一声,史进警觉起来:难道是来抓我了!
他伸手乱摸,摸到了地上一柄三尖两刃刀。
他的心一阵抽动。
他想起,这是他考上太学那年,父亲特意找人打造,在他生日那天送给他的。
“一转眼你这么大了,也出息了。你爹我没什么可送你的,知道你喜欢兵器,就找人打了一把——不过别带着这玩意儿上学去啊……”
史进还想起,那天史太公喝多了,红着脸对他说:“儿子,你得听我的,好好读书,做大官。要不然我不忍心看你在这人世间受气......”
想到这里,他大吼一声:“草你妈的你们来吧!!!!”
史进冲出堂屋,朝着他看到的第一个人影冲了上去。
“嘿!”
吼声过后,三尖两刃刀的刀柄结结实实地打在了那人的脑袋上。
史进虽说得到了王进的指点,但实战经验还是缺乏,第一次砍人,居然算错了距离。
随着那人颓然倒地,墙外传来一个声音:“大哥!你MB你倒是等等我啊?!”
陈达那天接到朱武的命令,务必找到史进。
于是他跟杨春两人四处打听,终于找到史家客栈。
杨春发现门上没锁,但是推不开,这说明门闩是从里面插住的。
史进在家。
“大哥,你等着,我这就去给五爷报信!”杨春很兴奋。
然而一转头的功夫,陈达已经又发挥跳涧虎的特长,一个箭步跳过墙去。
然后那边传来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呐喊,接着就是一个麻袋摔在地上的声音。
“大哥?大哥!”
没有回应。
杨春丝毫没有犹豫,撒腿就跑。
他知道,唯一能救陈达的,只有朱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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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武率领人马赶到史家大院时,看到了一个奇怪的场景。
史进手持三尖两刃刀,端坐在门前。
他的脚下,是满脸鲜血的陈达。
“你是捕头?”史进问朱武。
“什么?”朱武愣了。
“我就是史进。今天的事是我领头干的。你有本事就把我抓走,但是,先要问问我手中的刀!”
“这人疯了。”朱武下了结论,然后挥了挥手。
背后十几个手下呐喊着冲了上去。
史进从凳子上跳了起来,冲着领头的就是一刀。
扑哧一声,人头飞出去一丈远。
史进满脸是血,反手又是一刀。
又一个人惨叫着倒下。
史进仿佛凶神附体,嚎叫一声,脱下上衣,露出一身花绣,在人群里冲杀。
几乎每一刀都带走一条性命。
几分钟之后,遍地尸体,只剩下史进蹲在地上,拄着刀柄喘气。
“他功夫这么好,当初没把你打死?” 朱武问杨春。
“这个……”杨春也不明白。
他不知道王进的事。
“年轻人,咱们谈谈。”
朱武摇着轮椅,一边慢慢地朝史进走去,一边摆手阻止了手下护驾的动作。
朱武本来的打算是,抓住史进,送到官府去。
他这样做是为了保住自己。
朱武觉得,办砸了知县交代的任务不是什么大事,被误认为领头造反,也有转圜的余地。
他担心的是后续处理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