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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的东京是亚洲最繁华的都市,注册人口多达一百五十万,而且还不断有人涌进来。
这是因为大宋的百姓认为东京是世界的中心,遍地是黄金,到处是机会,因此都想来试试运气。
每天天亮之前,东京几个城门口都挤着黑压压的人群,等到鸡鸣三响,城门一开,大家就一拥而上——情景就像今天刚过了人大代表车队的路口——进城的在左,出城的在右,川流不息。
如果仔细观察,还会发现左右两股人流有着明显差别。
进城的要么衣着华丽,骑着高头大马,这些人都是奉调进京的官员;
要么昂头挺胸,斗志昂扬,他们是来淘金的老百姓。
出城的人流则多半灰头土脸,全家坐在一辆驴车上。
他们要么是在东京混不下去的人,要么是群众亲切地称为“右派”的被贬出京的官员。
提到宋朝的政治斗争,大家往往想起赵匡胤那条不杀大臣的祖训,因此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
诚然,跟其他后来的朝代相比,尤其是明朝,宋代的政治犯无疑相当幸运——我看史书上对朱洪武收拾大臣们的描写,老觉得他是在努力回忆一道菜的做法——但是活罪也不一定好受。
我们知道有宋一代最出名的书应该是《资治通鉴》,因此宋朝治人的学问高度发达,玩起人来都是一把好手。
皇帝要是像明朝皇帝那样一语不合就把人裤子脱了在朝堂上大玩SM,出门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
假如你读过宋史,一定会对“罢相”这个政治术语印象深刻:
年初还在东京当宰相,端午就被贬到了江西,大年初一在海南岛度过。
更要命的刚走到下放地,又被皇上一道圣旨召回去官复原职,好明年继续玩你。
因此那年头当宰相跟今天参加环法自行车大赛差不多,没有一定的身体素质干不了。
宰相尚且如此,其他人的待遇就可想而知。
因此那时候的官员一上任就先搞点钱在流放地买好房子,省得去了住集体宿舍。
久而久之各大著名流放地的房价就居高不下,仅次于东京。
这样一来官员们为了买房只好更加抓紧搞钱。
全国的经济就在这样循环中欣欣向荣。
公元1108年的春节,有一户人家也加入了右派的行列。
一个汉子紧张地握着缰绳,发现城门刚开一条缝,就急不可耐的牵着驴车往前挤,丝毫没有一般右派们对京城、对皇上恋恋不舍的忠臣派头。
这不奇怪,这人不是被发配的官员,而是逃犯。
他是禁军教头王进。
3
看过水浒的读者都知道,高俅上任第一天就找王进的茬。
要不是同事们拼命求情,王进就会当场挨上几十杖。
王进回家以后,做了不少努力来搞清楚事情原委。
他还花了不少钱送礼,托人直接去跟高俅说清。
但是这些人没多久都把礼退了回来,说小王你要做好思想准备啊,高殿帅一听到你的名字,就面色不悦,甚至直接送客......
王进的心里充满了愤怒和恐惧。
愤怒的是这高俅明明不是殿帅的儿子,怎们能当殿帅呢?还有王法吗?
恐惧的是他想到这高俅看来年纪还轻,不知道要从此掌管禁军多少年,就算每天收拾自己一次那也受不了。
于是他决定逃走,去延安投奔老种经略相公。
老种经略相公叫种谔,时任鄜延路经略副使,也就是西北军区司令员。
王进能认识这么大的官,纯属巧合。
当年老种进京述职,去樊楼玩了一趟,两人恰好碰见。
老爷子在西北前线的时候,常年跟西夏打仗,条件很艰苦。
好在他的级别还可以得到每日从东京送来的特供品,其中每月一期的内部刊物《花花衙内》给了他莫大的精神安慰,让他坚定了自己的信念:哪怕牺牲一切,也要保卫这个每平米都有37D妹子的江山。
这回来到东京,种司令迫不及待地来到樊楼,要会一会自己最心仪的封面女郎,李师师。
不幸的是,即使特供刊物,有些事实也没法写得太明白。
这不能怪编辑:徽宗在跟李师师睡觉,你怎么写?
更何况人家也尽力暗示了——你看看每一期封面李师师的造型就明白了:
李师师抱着龙头。
李师师骑在龙身上。
李师师双腿夹着龙尾。
李师师往龙背上滴蜡油......
然而种司令愣是没看出来。
他到了樊楼用关西土话大咧咧的咋呼:“把李师师给洒家叫出来!”
樊楼的老板看着白发苍苍的种司令都愣了:太上皇也来了?
也该着老种倒霉——他那次述职来得急了,用了个没经验的新司机。
这孙子忘了给专车换上军用车牌,因此樊楼保安出去看了看,就以为是个没品没职的煤老板,回来后言语很不客气。
种司令很愤怒,哼了一声,转眼就有三四十个关西军汉冲进来,声称要把樊楼砸了。
剑拔弩张之时,当天正在值班的王进上来,跟老种耳语了几句。
种司令听完打了一个激灵,然后面不改色地给手下下了命令:“每人消费500文再走!”
因为这个事,老种后来给王进传过话,说他对自己有救命之恩,以后怎么报答都可以。
由于有这层关系,王进对自己在西北军的前途还有点信心。
不过,他首先要克服的困难是怎么带着老娘走上千里到达延安。
虽说在京城当了这么多年的差,他不是没有灰色收入,临走时也带了不少,但应付沿途的过路费还是有些不够。
大宋的课本上说,太祖统一中国,是历史的必然。为什么呢?因为割据政权设置的关卡给经济发展带了致命影响。
结果在统一一百多年以后,你在大宋你跑个长途,路上遇见的收费站可比五代十国的时候多多了。
“娘,我看你也累了,咱们找个地方住下吧。”
王进用最后一点盘缠去客栈租了个房间,然后一个人出来散步,盘算着怎么才能搞到点钱。
他估摸着,自己大概已经进了陕西,但到延安府少说还有几百里。
看了看兜里,还剩不到200文钱。
“难道要去劫道?”
王进刚当教头的时候,在东京街头查超速查了好几年,因此当劫匪对他来说轻车熟路。
但他想起先父的名誉,又不想让自己堕落到那个地步。
他长叹一口气,在心里又骂了一遍:高俅你个鳖孙,我到底怎么得罪你了?
4
有人说,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
我对第二句表示怀疑,但前一句还是没错的:高俅恨王进是有原因的。
只不过这件事的源头远在二十多年以前,大部分当事人都忘得一干二净,只有高俅自己还记得。
那是在元丰或者元佑年间的一个冬天,当时的高俅只有二十岁左右,刚刚从东京圆社(大概相当于国家足球队)退役,正穷困潦倒地在街上乞讨为生。
我们知道高俅球艺精湛,现代人戏说历史的时候喜欢把他说成是职业球员一类的人。
这一点不能说全错,但是也不确切。
高俅的确从小就被选入圆社,从少年队踢到成年队。
但是说北宋有职业球员却相当勉强。
那时的俱乐部统称圆社,也叫齐云社,表面上看是独立的商业组织,实际上隶属于礼部教坊司,由艺馆挂名领导。
每年也没几场联赛,主要的任务是踢御前赛。
御前赛分为两种,一种是自己人分成两队给皇帝表演为其解闷;
另一种是代表大宋跟只会打马球的辽国人踢国际友谊赛,抚慰一下皇帝在对外战争中变得日益脆弱的心灵。
由此可见,假如能在这两种比赛中表现出众,皇帝的赏赐会非常丰厚,而且可以名垂青史——那时的几个球星的名字,比如范老儿,孟宣,甚至能够流传千载,为我们所知道。
但是每年能够御前献技的球员满打满算也就二十多个,因此大部分球员收入很微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