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屁!真定了这罪名,到底是他反动还是你反动?!”
官差们合计了半天,只好把他放了。
牛二还经常挑着一桶粪站在三院衙门附近,有工作人员上下班他就热情地一瓢泼过去。
开封府抓过他几次,但是由于这人是个疯子,每次只能关几天,出来后牛二依然故我。
衙役们想揍他,牛二就会把眼一瞪:老子是精神病!杀人不偿命!晚上下班小心点!
听到后没有人敢惹他。
东京方面气急败坏地让牛二家乡衙门处理,这使得地方衙门陷入了一个两难境地:
如果说牛二不是疯子,那就说明他的申诉有一定的真实性,这对自己的仕途影响很不好;
但如果说牛二是疯子,那就更没办法了——你能判一个疯子什么刑?
“你二哥我如今在乡里,逢年过节,当地的捕头都得带着人马,敲锣打鼓地给我送礼,毕恭毕敬地问:二爷,今年不去东京告了吧?我把眼一瞪:不去哪行?
那孙子就留下两个人对我进行贴身保护,上厕所都跟着。
我经常领着这两个跟班进城,我要什么吃的那俩倒霉蛋就掏钱给买什么,有一回嫖娼都给我报销了……”
杨志听得心旷神怡,对牛二也尊敬了起来:二哥,这个办法真的行?
牛二指出,修炼京控大法第二层的需要两个前提。
一是不要脸,二是经打。
因为“衙门跟畜生一样,需要慢慢调教。”
刚开始被抓回去,地方上那些孙子可没这么客气。
“你看我着只手,”牛二喝得脸通红,举起那只畸形的右手给杨志看,“这是他妈县衙的人第一次抓住我,用拶子(一种刑具)给我夹的,手指头全断了;
还有这手,这是第二回抓回去,用竹签子钉指甲,一片都没剩下......”
杨志看得触目惊心。
后来他知道,这点伤在牛二身上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因为牛二还告诉他,自己第三次被抓回去的时候,一只睾丸被捏碎了,胡子少了一半。
“打了七八年,一看我还是告,他们也没办法,才开始玩软的。
然后我闹到第十年上,终于见到了蔡京。”
“你告了十年?“杨志的声音颤抖了。
牛二说,三十年。
“告到现在,我就成了最高境界的京控户——我早就看清了,京控是什么?就是个屁 眼!“
牛二的意思本来是,京控就像个减压阀,但是他没见过高压锅,因此措辞不免有些粗陋。
“无非是让咱们这团臭气有个奔头,省得把肚子撑炸了。
至于放出去之后咱们去哪了,设计它的人压根就没操过心……
我现在就是用这点无赖本事搞点钱,过两天快活日子,死了拉倒。
我一般每年三个月敲诈,三个月休假,三个月跟官府的兔崽子们捉迷藏,剩下开春的这三个月才来理检院转悠——今年真巧,第一天告就碰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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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对于牛二哲学体系里的第三个层次,杨志不太理解:“二哥,这事你可想左了——活着就有希望啊……”
“放屁!”牛二忽然火了,“有什么希望?!你说说京控有什么希望?!
靠青天?你三个院走过来,碰见过一个肯看你状子的官吗?
靠皇帝?这制度你以为是谁制订的?
靠老天开眼?咱们生为贱民,本身就是天罚,开什么眼?!”
“二哥,民心……”
“去他娘的民心!
你说京控村离东京远吗?你说京控的人他们天天看不到吗?
我不信!他们就是装看不见!
你去街上找个人跟他说你的事,他能听听,叹口气,跟着掉掉泪;
回头除了庆幸这倒霉事没摊自己头上,什么都记不住!”
牛二说,这就好比大杂院里天天两口子天天打架,其他的夫妇看热闹劝架之余,就会幸福感强一点。
京控户对普通人来说,就是个参照物,想起来就觉得自己混得还行,除此之外,什么都不是。
“我早看透了,大宋上上下下都是些傻x,远见连猪都不如:
只要自己还能吃上饭,睡上床,有俩闲钱听听小曲,就幸福得像傻x一样。
看见自己周围一亩三分地上的人日子过得去,就觉得形势一片大好嘛。
其实他说这话有什么依据?什么依据都没有。
他们那意思‘我这不过得好好的,说明我有本事,我努力了,天道酬勤;
你们倒霉就是因为你们傻,你们笨,你们不努力,所以你们活该.....’
呸!
说白了,他们就觉得‘反正这些事不会落到我头上’!
这些个孙子等到真的碰上了,才发现自己跟以前看见过的那些傻x一样,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还有你们这群告状的!
有胆子自焚、跳楼,就是没胆子杀官,妈的贱种!
换了我是朝廷,碰见这种人不欺负你我对得起谁?!”
一席话说得杨志面如死灰。
他想找出漏洞,但是却发现牛二简直是哲学大师,说的话无可辩驳。
杨志沉默了许久才说,你说得这些我还要回去琢磨琢磨……
牛二看了杨志半晌,叹了口气:
“你们啊,算是蠢到家了——要么相信国法,要么相信清天,要么相信皇帝,要么相信因果报应、天地良心。
其实,菜刀就三十文一把......”
牛二解释说,自己欺行霸市,到也不全是为了钱。
他要钱是要干大事。
“我准备好了,攒钱买点火药火油什么的,改天把三院炸了。”
杨志吓了一跳:那可是死罪!
牛二一撇嘴:我又没说我要活着回来。
“我现在去衙门里都明说,我不告状,我是来看看你们这群孙子活得怎么样,别我没放火你们先吃饭噎死——他们听了也不知道该信还是不该信,脸都绿了。 你看,我这可是出师有名,不搞突然袭击. 因此,是阳谋,不是阴谋。
不信,死了可怪不得我——我的通知下得比拆迁可早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