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位？”我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东西！以前在深圳打工的时候条件也是很艰苦的，但住的也还是小木板隔起来的小单间。

夏晨曦说：“床位就跟大学宿舍一样的上下铺，一间屋子住五六个人！人是多了点，但是费用要少一些。”

我上过小学，小学是没有宿舍床位的。我有大专文凭，可读的是自考，也是没有宿舍和床位的。怕说出来晨曦会看不起我，只得假装很熟悉的样子：“好啊，好啊，我们可以再温习一下大学时代的美好时光，还能省钱，真是一举两得啊。”

见我愿意跟她一起租房，晨曦很开心，掏出电话就开打。

学费交完，晨曦那边电话也打完了，她在后背赏了我一拳说：“冉牧秋，搞定！我们可以一起上下课了！那边刚好还剩下一个床位！”

“离学校远么？”

“不远！出了学校大门过一个人行天桥，过一个街心公园，过一个地下通道就是政法大学后门，从后门进去穿过整个学校，从南门出去右拐，顺着巷子往里走，再往左，再往右……”

“不靠谱！”这是我在出租车上学的第一句北京话。

晨曦不是一般的不靠谱，出了校门，过了人行天桥，进街心公园还没几步她就踮着脚尖东望望西望望，貌似找不着方向了。公园里的树木长得茂密郁葱，有槐树，核桃树，还有一些不知名的矮小杂树。公园中心是个十字路口，一到那我和晨曦都拿不定主意往哪走，她摸着脑袋想了想，忽然一脸惊喜地说：“有了，我们用排除法，总有一条能到家！”

无疑晨曦想了一个最笨的办法。可我想不出更好的招，只得跟在她屁股后面瞎转悠。

3北京蚁族

四十分钟里，我们在问了三五个路人，打了六七通电话后，总算找到了目的地——一栋从外面看起来还算新的8层楼房。

把箱子拖进电梯后，我狠狠地夸奖了晨曦一番：“我承认，在记路这个问题上，你比我有才华得多！就这么点路能找得如此的狼狈。”

晨曦撇着嘴一副很委屈的样子：“好吧！我也承认，这条路上午我已经走过一遍了！早上我和哥哥就从这里去的学校。当时忘记了他不会送我回去，所以都没花一点心思去记路！”

“从实招来，送你那人是第几个哥哥？”我坏笑着问。

晨曦伸手就在我脸上拧了一把：“哎呀冉牧秋，早就看出来了，你思想可复杂了！我哥哥就是我老公啊，我们结婚十年有多了，我一直叫他哥哥的！”

结婚十几年还叫得这么亲切？说话间到了六楼，晨曦带着我顺着楼道拐了两道弯，在一个低矮陈旧的铁门前停住了脚，房门打开，一股刺鼻的霉湿味扑鼻而来。

等屋子里的灯亮了，我也就找到了那异味的发源地——门后边有个黑乎乎的小房间，假如猜得不错的话那里应该是洗手间。

这个洗手间面积很小，也就三平米的样子，左右扯了两条铁丝，上面挂着一条蕾丝的红色底裤，一件灰色的外衣，应该是进来方便的人为了有个立身之地，把这两件东西拨到了右端斑驳的墙上，被隐藏在衣服后的灯光发出了灰蒙蒙的光。

左边是一面破了一半的墙面玻璃，下面是一个黑呼呼的洗手池，上面放着半块香皂，和一小摊洗衣粉。稍微往后点的是一个分不清是黄色还是白色的马桶，估计是冲水的按钮坏了，水箱盖已经被人搬下来搁在地上，被从纸篓里散落出来的便纸覆盖了三分之二。

味道刺鼻又浓烈，想躲，一缩头却撞在紧挨洗手间的另一个小门上。小门上有把铁锁，张牙舞爪正对我额头，把我撞得满眼金星。

小房间是用一层板从小客厅里隔出来的，像一个大号的鸽子笼竖立在跟前，上面那一把铁锁标识着这是另一只鸽子的窝。木板墙上贴有一张用签字笔写的入住告示：“同胞们！请入厕冲水，出门上锁，安全卫生大家维护！”

看来这告示没达到如期效果，我苦笑了一下，拖着大箱子继续从逼仄的通道磕磕绊绊前行。没走两步，跟前又有一个虚掩着的小门，刚伸手去推，晨曦及时地阻止了我，表示这屋也不是我们的领地。

晨曦掏钥匙的时候，问我知道啥是蚁族不。我说这有啥不知道的，顾名思义嘛，就是人住的房子造得很像蚂蚁窝。她嘿嘿一笑说，不对，蚁族是指我们这样居住环境的人！

我说才不呢，人家周哥说了，我们去和蚂蚁比，是埋汰人家，它们住的可是福利房，管你工作不工作，一生下来就有的。

晨曦嘻嘻地推开了门，屋子有十平米大，里面摆了两个上下铺的铁床。床的对面，也就是进门的左手边，摆着两个破旧的蓝布衣柜。衣柜旁边的墙壁上架有两排木板，上面凌乱地摆着方便面、饭盒、漱口杯之类的东西。最上一层木板上摆着一个闪着绿灯的猫，线蜘蛛网似从这里分散到每个人的床头。

左前方的窗台上除了放着一台21寸的电视机，还有一些水瓶，化妆盒之类的东西。靠窗的下铺，有个戴着眼镜的短发女孩斜靠在床上，专心致志地玩着膝盖上的电脑。

见我俩进屋四处张望，她继续手指繁忙的打着电脑，抬头看了一眼，问道：“看房？”看晨曦熟练的把一包东西搁在她头顶的铺上，她又抬头冲我们笑了笑，说：“我叫张景，欢迎你们入住！”

张景指着靠门的那个布衣柜说：“这个空的柜子是给你们放衣服的，你们安排一下吧！”

柜子很小，像得了软骨症似的，动一下能晃悠半天。衣服还没放进去一半，柜子扑通就倒地了！衣服撒了一地。

张景扶了扶眼镜，说赶紧找几根绳，捆住四个脚，朝各个方向拉着，这样衣柜就不会倒了。看我们翻遍箱子也没找到合适做绳子的东西，她起身从床铺的最下层拖出一张发黄的单人床单，吩咐我们，撕成条，拧成一股当绳子用。

费了半天劲，总算固定了衣柜。一扭头却发现晨曦蹲在一边拿着电话依依呜呜地哭：“哥哥，这啥破屋子嘛，衣柜站都站不稳，还有这床，还没我家狗狗住的地方大！哥哥……”

她一哭，我心里也酸酸的。我也是没料到，北京就这样的房子还得好几百块钱一个月，这价钱在重庆能租个一室一厅了，还是家具好好，房子新新的那种。

可人家晨曦还好呢，有撒娇的地，而我好也罢，歹也罢，只能自己扛着。可有啥好怕的呢？这辈子属于我就吃的苦多！想当初，当保姆，摆地摊，开出租，老公出轨等等一些列破事，我不都熬过来了，难道居住条件艰苦点还把我吓着了？比起师傅说的住桥底，这不好多了嘛！有暖气，有网线，还有电视，跟他们一比较这不就天堂了嘛！

正准备劝劝晨曦呢，却听她说：“不，我不换！不就几个月嘛，我熬也要熬过去！”

我们正收拾着呢，一位五十来岁，及肩长发戴鸭舌帽，配黑框眼镜的时尚老男人推门进来。

“姑娘们好啊！”男人声音嘹亮，一句话就招呼了屋子里的三个女人，而且还挺讨好，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的。男人取下眼镜，在确认波光流转的眼神扫过每一位姑娘的脸庞后，说：“我是房东李四哥，当然，张景是认识我的！”

四哥单背着一只手绅士十足地朝前走了一步，未及开口，头上的鸭舌帽子就被我刚拉衣柜的绳子挂到地上，露出一个绝顶聪明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