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有一两分钟吧,我回过了神镇定了下来,用一次性纸杯给女人冲了一杯水。她接了过去,说了声谢谢,但没有喝就放在了一边。她扫视了一遍办公室,还推开一边洗手间的门看了看,然后话中有话的说,这办公室够气派的,尤其是洗手间,够五星级档次了,到底是董事长,比总经理那边强不止一个档次呢。
她是来挑衅的吗?听着女人这话,我的心里老不是滋味,于是嘴上的话也就有了火药味。我冷冷的说,妹子这话好酸呀,你是为他抱不平呢还是妒忌我?如果说妒忌,应该是我妒忌你才对呀,谁抢的谁的老公,妹子难道忘了不成?!
女人楞了一下,也许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还是怎么的,沉默了好几分钟后露出了一个微笑,说,燕姐您看我这人,连话都不会说,一开口就把您给得罪了。我先给您道个歉,我想说的话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我是……,我——,刚才是我不好,是我不好。说着她拿起纸杯连喝了两大口水。
看着她的这份窘迫相,我的心突然好受了些,于是走了几步,坐到台子后边的那把大转椅上,指了指台子前边的椅子说,我很忙的,你要有什么事就坐下说。
女人道了谢坐下,然后斟字酌句的说道,燕姐,今天我是来求您的。因为我想和他复婚,请您无论如何帮个忙。
听她这么一说,我忍不住大笑起来。我笑的时候,女人瞪着眼睛看着,像是不明白我为什么笑?我笑够了之后说道,妹子你是不是拜错了菩萨找错了庙,你要跟他复婚找我帮忙,我就是有心想帮,但帮得上吗?
女人居然很认真的回答,能,只要您愿意,燕姐您一定能!我说,你是不是脑子糊涂了,我是被他抛弃的黄脸婆,你知道不知道?!我要有那么大能耐,会被抛弃吗?你肯定晓得,当年离婚时,我曾经跪在地上求他,他理都不理,头也不回的去你那里了。
女人说,此一时彼一时,现在的情势变了。如今是,您不是黄脸婆,我才是黄脸婆!他想回到你那里去,不肯跟我复婚。我说,你听谁说的,他想跟我复婚?女人说,他亲口跟我说的。
我的心突然有一阵暗喜,这算是报复的快感吗?我的脸上却不动声色,嘴上用一种嘻笑调侃的语气说道,他说他要跟我复婚,怎么不跟我说,反倒跟你去说,你太有意思了。再说,他真想跟我复婚,怎么复得了?我有老公,而且我们非常相爱。你没听说吗?我现在那小老公可爱我了,为我自杀过两次呢!
女人丝毫也没有顾及我话中的调侃意味,而是非常认真的回答说,我知道,我听说了,我也跟他说了,燕姐现在的婚姻非常美满。我今天来的目的正是为了这个,我希望我恳求燕姐您,不要给他一丝希望。只要您能断了他的念头,他会跟我复婚的。
213。
所谓岁月无情人生无常,大概莫过于此了。我看了一眼隔着台子坐在我面前的女人,她微微低着头,一脸愁云,额头上微微的渗出了汗,眼角上有几条细细的鱼尾纹。她应该三十出头不多吧,但这会儿看着却像快四十了。忽然间,我有一种茫然若失的感觉,下意识的抬了抬手,想去摸自己的眼角。
大概是因为没有听到我回应,女人抬头看了我一眼,象是问我又象是自言自语的说,您不同意?我知道您不会同意的,您也有理由不同意。真的,我说的是真心话,您真的有理由不同意。真的,燕姐您千万别以为我说的是假话,我是真的认为您有理由不同意。
女人的情形与刚进来时判若两人,这会儿看着她这种自言自语说车轱辘话的模样,不禁让人想起鲁迅笔下的祥林嫂。我不由然的平生出了几分怜悯之心,转了语气说,妹子,我并没有说不同意。我只是在想,他又没有对我做什么特别的举动,我怎么拒绝他?真那样的话,我岂非太自作多情啦。你说是不是?
听我这么一说,她的眼睛闪了闪,很有光亮的闪了闪,然后说,燕姐您的意思,您肯帮我?您不会给他机会?太好啦,谢谢您!不仅我要谢谢您,还要代我的儿子也谢谢您。我说,我什么都没做,你谢我干什么?她说,不,要谢的。只要您什么都不做,只要您不给他机会,我就谢谢您。
我说,那你谢吧。说着我摊了摊手,自嘲的笑了笑。
她挪了挪椅子,把身子坐直了些,朝我友好的笑了笑说,燕姐您是个好人,我过去太对不住您了。我给您说说我和他的故事吧,权当认个错。过去我太年轻,不懂事,但我不是有意要伤害您的。
我不置可否的“嗯”了一下,她接着就说开了。
她讲的一切并不新鲜,类似这样一个年轻女孩和一个有钱中年男人的故事,这个世界每时每刻都在发生。我听着没有太多的感觉,如同在听一件与我无关的事情。倒是后面,她说她要跟他复婚,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儿子,让我感觉有些意外。我问,你难道不爱他?
她看了我一眼,苦笑着说,我早已过了收获爱情的年龄,爱对我来说太奢侈了。现在我只想儿子,因为儿子不能没有爸爸。您刚才也看到了,我儿子一见到他就往他身上扑,他每个晚上都哭闹着要爸爸。
我点点头说,你儿子挺可爱的,跟他好象也很亲热。她说,就是么。近一年来我也见过几个男人,其中也有让我中意的,但是儿子不喜欢。离婚时,他把房子给了我,还给了我一点钱,就是不再婚,只要省着点花,我也能把儿子扶养成人。但是,儿子现在这个样子,我怕他缺了父爱,将来心理上会有缺陷。所以,为了儿子,我必须跟他复婚。可是他却拒绝了我,对我说他真要复婚也得跟您复,决不会跟我复。还说,儿子可以让他扶养。我是不可能放弃儿子的,我怎么会放弃自己的儿子呢!燕姐,我是没有办法才来求您的。我不要您做什么,只要您不给他机会,断了他的念头,我就有希望。
我不敢肯定她说的全是真心话,但是却完全相信她的这一份母爱。我笑了笑说,妹子,我不敢给你别的什么保证,但是我能够坦率的告诉你,我这一边是不可能和他复婚的,因为没有这方面的前提。我是一个有夫之妇,有一个深深的爱我我也深深爱他的丈夫,有一个非常美满的家庭。如果你是担心他和我复婚,那么你的担心是完全多余的!
214。
人常常总是这样,刚刚答应的事马上就会后悔,而且后悔得要死。
看着女人从我这里出去又走进了前夫的办公室,我的心就像被什么挠了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呀?我怎么能这么爽快的就答应了她?!她是谁?她是夺走我老公的女人!真笨,笨到家了,将来自己一定是笨死的。及至前夫抱着儿子出来,有说有笑的和那女人一道下楼去,我几乎就咬牙切齿了。
办公室南面的窗斜对着公司的大门,我不由自主的走到了窗前。女人的车就停在楼前的喷水池边,她坐进去先倒好了车,前夫小心的把儿子放进了副驾座位上,还钻进头去和儿子再亲热了好一会。
车子慢慢的驶出公司大门,女人摇下车窗探出头来和前夫打招呼,他竟然笑咪咪的向她招着手。我忍不住狠狠的跺了跺脚,嘴上骂了句,好一对狗男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