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我忽然就火了，他懒洋洋的声音令我怒不可遏，想像着老公睡在家里干净舒服的大床上，过着又饱又暖的无忧的日子，他旁边还搂着我的宝贝儿子，我的委屈瞬息间化作一股无名火，我劈头盖脸地叫起来：“你听不出我的声音吗？你还有心思睡觉？你是不是在国内过得太舒服了，连老婆的声音都给忘了？你知不知道我这时候在干什么？我都快没办法活了！”

“小瑜，你怎么了？”老公愣愣地听着我没头没脑的发泄，不敢打断我。

“下着大暴雨……现在是半夜，我在大街上……我拖着一大堆行李……饿……冷……没地方去……”我放声痛哭起来。

“我被老板娘赶出来，居留也没了……钱也白花了……连这个月的工资也没给我……我自己也忘了要了……白干了这么长时间，钱也没赚到，儿子的房子，什么时候才能买上……我的居留没了……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到我的儿子……”

“小瑜……”老公的声音也哽咽了。

“你无法懂得我现在这种孤独的感觉……好像全世界没有一个人认识我……人人都在好好的活着……有饭吃……有暖和的衣服……还有干净的床……可以想见自己的儿子就可以见到……”

我越哭越凶，在电话亭里哭哑了嗓子，声音在雨声里尖涩地撕裂。

“我是这样的无助……我是这样的孤独……我想孩子……我想睡在一块干净的床单上……你知道我是有洁癖的……可是……可是……我已经好几个月没睡过干净的床了……”

“小瑜呀，你这么哭，把我的心都给哭碎了！”老公也跟着我哭起来。

“你帮不了我……谁也帮不了我……我自己一个人，面对那么多的压力，没睡过一天好觉，没吃过一顿安心的饭。好长时间了，我都不敢再照镜子，这个欧洲已经活活的把我变成了一个枯萎的老女人！”

“小瑜呀，那你打算怎么办哪？”老公止住哭泣，着急地问。

“我能怎么办？我又能知道怎么办？除了面对，一个人强撑着面对，我还能怎么办？”我愤愤地说。

“早知道这样，当初就不如不出去了。到现在连出国投进去的钱还收没回来哪！”

“去你妈的钱！”我又被激怒了，一下子找到了撒气的对象，对着话筒喊：“你是我老公吗？你都不问问我今晚上睡哪儿，在这个时候你还惦记钱！你是个混蛋你！”

我赌气地挂了电话。悲伤再一次袭来，我看着外面倾泻的大雨，又大哭起来。

我哭得涕泪横流，声嘶力竭，直到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越想越伤心，觉得胸口聚满了眼泪，来不及倾倒而合成了一团固体堵在那里，无法抑制一股股汹涌的凄凉与自怜，我虚脱地靠在皮箱上，腿软得支撑不住下滑的身体，几乎蹲坐在地上。

雨终于停了，夜在我的周围静默着，整个世界都沉入睡梦中，没有一丝声息。

“咚咚咚！”有人在敲我身后的玻璃。我被吓得一激灵，惊恐地转身，看见一个中国人站在电话亭外。

“你是中国人吗？”那人在外面问，听口音像是南方人。

“是的。”我警觉地看着他。

“我在那边开餐馆的。我的一个工人倒垃圾看见你在这里一直哭一直哭，我们看了你好久，现在我要下班回家了，看你还一个人站在这里哭。”他指着几十步远的一处闪着霓虹灯的餐馆。

“哦，我没事的，谢谢你。”我依然带着哭腔，沙哑地说，打开了电话亭的玻璃门。

“怎么会没事，没事会哭这么久的？我看你是不是刚从中国出来的，带着这么多行李！”

“不是的。我刚刚因为帮别人打抱不平，被老板辞掉了。”

“哦，大家在国外都没有管别人闲事的，自己的事情还管不过来，哪里还有时间去帮别人。在欧洲中国人都是这样子的，你一定出来不久，是不是啊？“

“是的，一年。”

“难怪了。既然帮了人家，就不要那么难过了，工作可以再找的嘛。”

“但是我以前是在法国的，来西班牙才三四个月，一下子出来连路都不认识……”

“那也没关系的，慢慢就熟悉了。算了，你也不要再哭了，你一个女孩家半夜在外面哭，还拿这么多东西很危险的。你是不是没有地方去？”

“是的。”

“走吧，我带你到我餐馆里给你住一夜，一切等到明天再说，等一下又要下雨了。”说着，他伸手提起我的一个塑料袋，领着我去他的餐馆。

一股暖流在我冰冷的心里舒服地流淌，我再一次遇到了好人！我被那个素不相识的餐馆老板安排睡在他餐厅的桌子上，他还细心地找来一大抱餐布给我当被子盖，并从咖啡机上打了一大杯热水。

第082章我在欧洲做保姆

那位老板走了。我被反锁在餐厅里，双手端着那杯热水，我对着玻璃杯凄楚地笑起来，笑得满脸是泪！一杯热水，对我已经是梦一样好遥远的奢侈品！自从来到巴塞罗那，这竟然是我喝到的第一杯热水！

西班牙人是不习惯喝热水的，而巴塞罗那的自来水并不像巴黎那样可以直接饮用，因为水龙头接出来的是海水净化水，口感上略微有一些咸涩。人们只喝瓶装水，而蓝天哥哥一家人喝的则是客人喝不完剩在瓶子里面的矿泉水。

我从进他们家第一天起，就被告知关于喝水的规矩：咖啡机里的热水只用来为客人冲茶，客人桌上的剩水则要集中到一只专用的瓶子里供老板一家享用……

“国外的自来水都是可以直接喝的！”他们这样对我讲，自己却从来不喝一口……

能喝上一杯热水的感觉真好！

喝了水，身体渐渐暖过来，我精疲力竭地躺到桌子上，盖上几条餐布，竟然很快就睡着了。第二天上午十一点，老板和他的太太儿子女儿一大群人来上班，对我非常的热情，请我吃了早点，还打了一杯咖啡给我喝。他们是那么质朴热诚的一家人，在市中心开一家不大不小的餐馆，父亲和两个儿子做厨房，母亲带着女儿和一个儿媳在外面做跑堂，生活得简单而快乐。

他们的善良纵容了我，临走，我忍不住向那个慈眉善目不大爱说话的老板娘提出了又一个请求，我请求他们暂时保管我的那一大堆行李。有行李和没有行李，对一个无家可归流落在陌生环境里的疲惫的旅行者，意义非同小可。但是我知道，在国外的中国人诚信很差，没有人愿意与一个陌生人发生丝毫物质上的瓜葛，更何况我是一个北方人！在欧洲，南方人与北方人界位分明得俨然像两个国家的人，互相的来往是很小心的。

但是，那个不太会讲普通话的中年女人痛快地答应了！

空着手走出餐馆，我的精神好了许多。

一个中午我走遍了市中心附近的四五家中国货行，抄了一大排招工的电话号码。我坐在街心花园的椅子里一一打过去——不那么顺利。

工作经验，西班牙语，居留，出身在南方还是北方，在北方的哪里，出国有多久……我对着电话一遍遍回答相似的问题，小心翼翼地推销自己。

先是得到了两个包吃包住的工作，并答应我可以立即去见工。我费劲地抄下那些无比陌生，发音生涩的西班牙语地名，但后来发现它们都是在郊外。我不能离开巴塞罗那，蓝天过几天就可能回来这里，并且，中国人的律师楼都集中在巴塞市区里，我对我的大赦居留证还抱有一丝不忍放弃的希望，无论如何也要留在这里搏上一搏。

下午六点钟，工作依然没有着落，我面临着住宿的问题，心里开始着急。我又跑回一家较大的中国货行，看看下午会不会有新的信息贴出来。凑巧的是，货行的菲律宾女工正在往墙上的昭示板上贴出几张新的招工启事。我凑上去看，上面除了几个寻找大厨帮厨之类，只有一张是需要女工的，工作地点是在巴塞罗那。但是，那上面招的是一名保姆！

我把那个电话号码录在手机里，站在货行门外犹豫着。境遇再糟糕，我也还没有落魄到要去做一名保姆的境地，实在是太不情愿了！

六点半，再有一个半小时货行就要关门，我将失去一切机会。更担忧的是，要是我不赶快把这份工作联系下来，很可能就会被别人抢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