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到头晕，向来遇事冷静的我这时候没了主意，不知道是继续向前去地铁口，还是转回老金家里。我定下神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地铁还有十分钟关门！我决定还是去赶地铁，离开这吓人的地方。

进入了灯光如昼的地铁，看到两个保安气定神闲地站在入口处聊着天儿，进出地铁的人们个个面色安详有说有笑，一切都如常地进行着……我才感觉自己彻底还了阳。

第053章坏消息

回到餐馆已经快一点了。大厅里只有一对恋人在最里面的一个角落里边吃边含情脉脉地静静对视，老板和老板娘也坐在一张双人小桌上吃东西。

我用余光扫了一眼，还挺丰盛！他们给自己做了一大瓶叫做“血”的酒，炒了两盘菜，半只烤鸭，甚至还有两碟水果。

有史以来从没有见他们如此破费过！这两位人间尤物，平常都是和工人们一起开饭，吃这个城市里最便宜的蔬菜，很少吃肉，连老板每天的下酒菜也大多是厨房剔下来的食之无肉弃之可惜的鸭骨架，最多炸一小碟花生米！

铺着紫色餐布的小餐桌上，还摆着两碟水果，晃眼地摆在那里更具喜剧效果。我在的时候他们从来不吃任何饭以外的零食，冰箱里客人用的水果都是水果市场批发来的，据我所知价格非常的便宜，但老板娘从没在我们面前吃过，也从不会给孩子们分吃。我惊奇地发现，老板一家不需要水果与肉食维持生命，他们与他们的工人们一起，延续着最为简单的饮食链，竟也平安无病，并且抖擞有力……

“回来得挺早啊，还以为你今晚不回来了！”老板喝得脸红扑扑的，容光焕发。“见着老朋友了，看样子有点儿不一样啊。”他目光复杂地说。

我依然有些惊魂未定，站在那发呆了好一会儿，才幽幽地说：“我被摩洛哥人抢了！”

“啊？怎么弄的？在我这儿这么长时间也没出过什么事，怎么见了你什么老朋友头一天就出这么大事！”男人幸灾乐祸地说，甚至毫不掩饰地笑了。

难以控制的鄙夷情绪一下子升上我的大脑。这个爱耍小聪明的阴暗男人，非常地忌讳我接触中国人。他完全不明白，禁锢我的行动是多么的没有可能，我不会永远做他们家圈养的几乎免费的长工！

“见到老朋友当然开心了。丢个包根本没什么，那里面没几个钱，重要的东西我藏在这儿哪！”我得意地伸手从胸罩里抻出王昭的护照在他们眼前晃了晃，心里却疼了一下，我的小皮包里其实装了不少的钱！

“你看，我早把护照藏起来了。”

“老天，她真有办法。”老板哧哧笑，对老板娘说。

老板娘这时候已经从身后拖过一把椅子放在我跟前，“坐吧，和我们一块儿喝一杯。”

“不喝了，我今天喝了不少酒。”我识相地推辞。

“喝了也可以再喝嘛，知道你喜欢喝酒，来坐下。”她伸手拉我。

“真的不喝了，我今天都吃撑了。”我依然不能确定她是假意谦让还是真心的。

“你看你，怎么这么客气呀，来，坐下来。”说着已经为我倒了一杯酒放在我面前。

“你尝尝这个酒，你天天做，还没尝过吧？”老板笑眯眯地说。这个男人很少笑，他笑起来其实真的很帅。

“今天是什么日子啊？”我抿了一口颜色血一样鲜红的酒问。

“平常日子，没什么特殊的。你说说这酒好不好喝？今天这酒是我亲自做的！”老板兴致勃勃地说。

“是吗？”我赶紧又喝了一口，“真好喝！难怪西班牙人这么爱喝这种酒，原来这么好喝啊！”我夸张地说。

这其实在西班牙是一种极其普通的调制酒。就是先在一只玻璃水壶里倒进一整瓶红酒，然后随便加几样味道香浓的调制专用酒，再挤一两个柠檬，橙，切几片香蕉和哈密瓜进去，还要倒进去几调羹白糖，最后加足了冰块儿，用木勺用力搅拌……调出来的酒在玻璃壶里殷红似血，就有了它的名字：血！这种酒一般会在聚会的时候用，一大桌人热热闹闹地坐下来，点菜过后，总会高声地叫：“做一壶血！”

跑堂也会大声向吧台里喊：“一壶血……”

出于好奇，我早已经偷偷尝过它的味道。甜甜的微微含酸，冰凉爽口，应当算做女士酒。

“天瑜，你拿护照干什么？”老板娘这时候问。

“啊？我没拿护照啊。”我有点诧异，见老板娘眼睛看着我放在吧台上的王昭的那本护照，赶紧解释：“那本啊，那是我一个朋友的，托我帮忙办大赦。”

“是吗？竟然还有人求你办大赦！”老板极为不屑地说。“你自己的事还没个眉目哪，切，真是！”

“我哪有这本事啊！那人也是病急乱投医，托我办居留，呵呵呵呵……”我讪笑着。

“老板娘，大赦这回是来真的快来了，你一定得帮我啊！”我殷切地看着老板娘的脸。

“你放心吧，今年我店里没有申请别的工人，你的合同不用担心，倒是时间证明你有问题了，你知道吗？”

“啊？”我的心忽悠忽悠地提了起来！

“给我做帐的律师今天跟我讲，这次大赦规定的入境时间可能确定在去年三月三十号。三月三十号之前进入西班牙的，有官方时间证明的，有预备合同，住家证明的，才可以送申请。我看过你护照，你的签证时间是四月，这真可惜，只差了不到一个月！”

“啊？”我张口结舌地说不出话来，心像一下子掉进了冰窖里。

“运气啊！不是我们不帮你啊，你运气太差了也！”老板嘲讽地说。

“我死的心都有，我说的是真的！”我咬着牙说，头一下子大了，感觉自己手脚冰凉。

“天瑜呀，没那么严重，办法总是有的。”老板娘同情地说。

“什么办法？”我像一个受了惊吓的溺水者一样，失魂落魄地拉住老板娘的双手不放。

“买啊！我今天已经打电话给我弟弟了，你知道他在巴塞罗那还是有点儿能量的，他答应帮你办一份日期填成去年一二月份的保险，这也算是一份官方文件，不过得花一点钱。”

“行啊，只要能办，花点儿钱也要办啊，老板娘拜托你了，我替我的儿子谢谢你！”

“你放心吧，我们温州人只要答应你的事就一定会办的。”

老板娘的话是真诚的，这在后来我多次与温州人的交道中证实了，他们爱财，十分坚忍地竭尽一生的精力去不断地求财敛财，但是他们不说大话，要是他们认可了的事情，总会认真完成，和温州人办事是可以信赖的。

“老板娘，谢谢你。”

“那倒不用，不过有的事情你得自己去办了。明天开始你不能睡到十点半了，你要去使馆去换护照，你的护照不能用！”

“哦，那我明天一大早就去。”我立刻正襟危坐，严肃地回答。

这次大赦对我这个新移民来说，是幸运但也是无尽的折磨，它注定了要经历千折百回的曲曲折折，而最后能不能拿到那张居留证，却是一个未知数。

从那天起，我的大赦之战进入了鏖战状态！

第054章中国领事馆

领事馆里人头攒动！

因为只有一、三、五的上午办公，而一般情况下，办一件事总需要跑很多次，完成那些繁琐而又莫名其妙的程序，领事馆大门前很早就开始有侨民不断地涌来。有办护照延期的，有抱着新生婴儿来办证明的，有办理护照遗失的，也有入籍西班牙的华侨来办理回国签证的，可能更多的还是像我这样为了大赦的一纸居留来换护照的……很多人一大早从外地乘火车赶过来，下午还要赶回去工作。那些做餐馆的侨民，凌晨才下班，一大早又要挣扎着赶床，大家行色匆匆地赶时间，个个都面露疲惫。

在这唯一一小块完全属于中国人的领地里，中国人的所有陋习被重新唤醒。人们呜呜呀呀地大声吆喝，说着难懂的各地方言，在办公大厅里面竞相吸烟，排起的队伍更是拥挤成一团一团的疙瘩，间或有插队者在窗口前窥视着寻找时机，后面的人厉声斥责……争吵声不绝于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