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的，现在生意很难做，你看我们俩起早贪黑的忙，我们有多不容易你也看见了，我又要养老人，又要养那么多孩子，又要供房子，我压力很大的……现在，一张合同卖到三十几万了已经，你都知道的吧！”她定定地看着我。我不敢搭话，十分恭敬地看着我的这对主人。

“是这样的，看在我小叔子的面子，你的合同我同意给你出了，免费的！”

我热血沸腾地抢上两步，觉得不好，又小心地退回来，嘴里不停地重复着：谢谢谢谢谢谢你们了……

“你真应该好好谢谢她。”一直埋在电视剧里的男人开始说话了，“在国外是没有任何人情的！别说你在欧洲没亲戚没朋友，就是有亲戚朋友又怎么样？你没看见人家就是把亲兄弟亲姐妹申请出来也得照市场价收钱，一分都不带优惠的。没钱就免费给亲戚打工三五年毫不商量，一切看钱论事……我说这些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告诉你，我们对你的好你得知道感激！你好好干吧，不要有什么想法，就是好好干活，好好学语言，到大赦的时候，我们会给你出预备合同，而且不要你钱……你说，现在哪有出合同不收钱的啊？你去问问那些打工的，哪家的老板给工人出合同不得收他二十几万比塞塔！”

“是是，就是就是！”我语无伦次地说。

第039章高级算计

老板和老板娘把要说的意思表达完了，十分满意地相互对视了一下，就重新埋进他们的电视剧里不再理我。我依然有些反应不过来，呆呆地愣在那里好一会儿，眼睛看着电视剧里的镜头，却什么也没看进去。

我的手里紧紧地捏着那只又轻又薄的信封，不好意思马上打开。用手偷偷地试探它的厚度，它实在是太轻了，轻得让人怀疑那是不是一只空信封！

“你的工资你数了吗？”老板娘忽然抬起头来，好像不经意地问我。

“啊？没有没有。你们对我这么好，开多少钱我都不计较的，这我已经很感谢了！”我赶紧明白事理地表明态度。我心里已经明白，那信封里盛着的，一定会是一个令人徒唤奈何的数字！

“哦，你能明白就很好，你是个聪明人，和你这样的聪明人说话也不用解释那么多。我们给你开了一些生活费，毕竟你需要买一些东西的。不过你放心，等你以后做熟练了，我会加给你的只要你好好干。还有，你喝啤酒的事，我不能当作没事，要是那样，以后我的工人还怎么管啊……”她不放心地看着我的脸色，我只好点了点头。

“那就这样，这几个月的小费就不分给你了！”说完站起来，好像刚才的谈话没有发生过一样，老板娘又换上了那张面具般的笑脸，嘻嘻地笑着：“你们俩饿了吧？要不咱让老魏给咱下点面吃吧。天瑜你去，看老魏睡了没有。”

“算了，我去下吧。”我说着，赶紧逃离了这令人压抑的小屋，我的后背已经冒汗了！

我绕到去厨房的楼梯，摸黑下去。到了没人的地方，我哆哆嗦嗦地打开了那只轻飘飘的信封，里面的几张钞票刺眼地跳出来。我一遍一遍地，仔仔细细地数了三遍，没错，两万比塞塔！我的心火骤然升起，我没日没夜全心全意拼死拼活的卖身钱，竟然只有正常工人的四分之一还不到，是我在法国差不多一两天所赚到的钱！

一个手生的酒吧，即便是在试用期，也绝不可能少于六万五，那是薪水的底线！而我虽然刚来的那几天手生，但没用多久，我就已经完全胜任了我的工作！我的薪水至少应当有八万比塞塔！我笑了，这对可爱的吝啬老板，黑白两道演了一晚上的戏，绞尽脑汁地算计着我。而我，一不小心还为他们送上了一个借口，连小费也没了！我知道，老板娘嘴上说的几个月，实质意义上，就是从此剥夺了我分小费的权利！每个月至少一两万的小费，就此落入了老板娘的腰包，他们一定躲在上面窃笑哪！

我的薪水定完了，老板一家对我的敌意与挑剔好像也就此解除了。大家心安理得地各得其所，这种有点儿无耻的直白倒也使关系变得简单了许多。

我虽然心里觉得挺窝囊，但是我别无选择，大赦的风声愈来愈近，我没有时间考虑别的，为了那张合同，再刻薄的条件我也只能认了，并且要认得不动声色，让一切显得心甘情愿！

温州人真的很现实。我后来发现，这种现实其实还是挺可爱的，至少它好过道貌岸然的虚伪。老板娘对我明显地亲热起来，看我的眼神不再是那么令人心悸的冷冷打量，有时候会拉住我说一些家常。女人之间，总是不缺少共同的话题。

工钱被算计了，我的日子倒也舒服了一点。我宽慰着自己，钱可以以后再赚，能够顺利拿到居留，其它的宁愿忽略不计！

第040章安东尼奥

永姿又在学校里闯祸了。

这一次好像有一点严重，班主任让弟弟永常带来了校长的亲笔信，约家长见面。

“我哪有时间！”老板娘一把将那封信揉进工作服的口袋里，埋怨地看着无措的四个孩子叫：“你们看不见我是怎么忙的呀？为什么老是闯祸？”

“我们很乖的，是姐姐老是闯祸！”小儿子永恒瞪着天真的眼睛分辨着。

“那你们为什么不好好看着姐姐，现在闯祸了又来麻烦我，你们那个学校真是麻烦死了，根本不知道我们有多忙，真是没事找事！”老板娘烦躁地数落着，永姿坐在远处低着头不吭气。

“永姿，你闯的祸你自己解决吧，不要老是麻烦我，我做工养活你们，还要受你们老师的气，我是不会去的，我挤不出时间！”

“约的几点呀？现在不忙了，要不我去？”我正在尽一切可能和缓与永姿的关系，巴不得利用她的这次麻烦。

“你能替我去最好了。”老板娘把信掏出来递给我。

“可是我不是孩子家长，能行吗？”

“没关系的这不是头一次，以前也是工人替我去的。没什么要紧事我知道的，就是去听老师罗嗦几句。你听不懂只管点头答应就好了，我等一下要去“代书”那里做帐的，顺便可以帮你问一下大赦的事，你替我去学校吧，杯子放那里晚上洗。”说着人已经转身忙去了。

我有些高兴。才三点半，离下午上班还有四个多钟头，假如我随便找一个什么理由，赶在八点钟开门前回来，我可以在外面自由整一个下午！自从来这里打工，我还一天没有休息过，每一个工人一周都有两个半天休息的，但是老板娘好像忘记了一样，从来没有安排过我的休息日。因为那张该死的预备合同，我自己也好像矮了一截一样，不好意思理直气壮地争取休息的事情。

难得可以出去那么久，我慌忙地打好客人点过的咖啡，小跑着端过去，回身换好自己的衣服，又找来老板娘的梳子理了理头发，拉着永姿奔了出去。

巴塞罗那下午的阳光是最好的，暖暖地照在人的脸上，让人的心情一下子好起来。在这个区分工作生活了这么久，我还是第一次有一点闲情逸致，边走边欣赏街边的风景。

这是巴塞罗那的高级区分，住家与学校都坐落在Tibidabo山下，这里环境幽静，绿荫环绕，一条一条静谧极了的街道两旁栽满了叫不上名字的植物，红红绿绿地点缀在各家的庭院里。头顶上群群伙伙的鸽子悠闲地时而飞起时而落下，总有市民从家里拿来面包之类的食物，细心地搓碎了喂养它们。鸽子从来不惧怕人类，你从它身边走过去，脚尖儿已经快要碰到它的翅膀，但它依然安闲地低着头在地上专心地寻寻觅觅，丝毫都不会惊慌失措。

我们来到学校，校长和永姿的班主任已经在教室里等我们。我拖着永姿进去，心里有一点点紧张。

“下午好。”女校长热情地迎出来与我握手，然后把我介绍给永姿的老师。

永姿的班主任是一位四十岁出头的先生。高高的个子，略微有一些发福，一头黑色的浓发蜷曲着，很随意地掩在耳朵后面，眉宇间透出一种沉着的儒雅之气。

“下午好，谢谢您能来。”他说话的语气非常的和蔼，这使我立刻放松下来，断定这应当是一次平等的谈话而绝不会有居高临下的训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