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斜了他弟弟一眼，很勉强地点了点头。我算是通过了目测，他伸头向门边的一个对讲机喊一个女人的名字，一会儿，老板娘笑吟吟地走了进来。

第032章生存才是硬道理

老板娘看样子比蓝天的哥哥大几岁。看穿戴长相，不等说话已知道她是浙江乡下人。个子很矮，有一米五多一点的样子，长长的头发极其纷乱地用一条绿色皮筋儿捆在脑后，穿一件旧得已经洗不出来的白色工作服，脚上一双黑色皮鞋，鞋尾部分被踩在脚下，趿拉着走，一路上发出拖拉拖拉的声响。

“你好老板娘。”我赶紧上前打招呼，并殷勤地挤出笑来。

老板娘倒很和蔼，黑黑的眼睛里闪着笑意：“蓝天领过来的人一定没错，我想不要也不行呀，呵呵……不过看你好像没干过力气活的样子啊？大学生那么秀气！”说完话题一转：“你先在这休息吧。你住我家里，等下了班再领你回家，你就和我女儿住一个房间里。”

说着人已经走了出去。

我如释重负又心事重重地被留在了这间休息室里，再没有人搭理我。人们都忙了起来，穿梭于我眼前的大厅与地下的厨房之间，足下生风竟又毫无声响，没有人大声说话。

刘蓝天走了。临走鼓励地捏了下我的肩膀，再没说别的什么。

我孤独地坐了一会儿，觉得自己这样安静地坐着，与外面忙碌的气氛反差很大，会不会看起来很傻，于是有一点儿不安。走出去，听见陆续已经有客人进来。老板娘和一个年轻女孩儿热情地张罗着，说的话我一句也听不懂。

我决定表现一下自己，显示我是个泼辣勤快的，闲不住的人。四处张望了好久，不知道从哪里下手。等到那个做跑堂的女孩儿稍微空闲，站在传菜口等菜的机会，我上前悄悄地问她：“哎，酒吧是做什么的？”

那女孩子看猩猩一样地瞪大了眼睛：“你连酒吧是干什么的都不知道还出来做工啊！不给老板娘骂死了！”

我惭愧地咕哝：“我不是刚出来的，我是从法国过来的……麻烦你告诉我行吗？”

那女孩儿非常不屑地看都不再看我一眼，向吧台一努嘴：“你自己看看嘛，洗杯子，打咖啡，调酒，给客人上酒水，收桌子，摆台，洗厕所，拖地板，洗台布……反正除了跑堂干的其它都归酒吧干！”

我如梦方醒，原来好听的“酒吧”，是餐馆里最下等的工人，级别甚至次于跑堂和厨房的杂工！而我穿着笔挺漂亮的西装，出门前还化了浓妆，看上去一定不伦不类，难怪被那个工人歧视。

形势不容乐观，我在这里非常的不受待见！

看来，高傲了二十几年的我，要调整自己的位置，重新做人了！我咬了咬牙，向吧台走过去。

吧台里站着一个细瘦无比的姑娘，看上去很小，只有十六七岁的模样。从她缓慢的不情不愿的工作态度看，这应当就是那个即将被我替换掉了的人。来不及同情这个因为我而即将失业的女孩儿，我走进去，眼睛前后左右地扫了一遍，惊讶地发现，这“酒吧”的粗活儿，竟然也并不是信手拈来的工作！

从楼梯上下来的客人，第一个经过的便是吧台。酒吧需在忙着手里活儿的同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在听到脚步声或看到客人在楼梯口出现时，立即热烈地迎出去，问好，询问，最好是老朋友一样地寒暄点儿什么，然后把客人引入桌前，递上菜单，再飞快地返回吧台里面……

西语，需要讲西语！而我现在就连“你好”都还不会说，我汗！

跑堂点菜后，向酒吧报出客人要的酒水，而那些酒水的名字非常的复杂，我一样也听不懂！有客人吃完了，还需要咖啡，水果，点心等，这些都在吧台里面，要酒吧做好了端上去。此时已忙得在大厅里狂奔的跑堂是不会善良地对你讲中文的，那些水果点心，各种口味冰激凌的西语名字，密电码一样令人头大！

一桌人走掉，就会有很多的高脚杯咖啡杯小茶杯堆在吧台上。你需要见缝插针挤出时间，以最快的速度将它们洗净并且擦亮，以备再用。

客人多的时候，可怜的酒吧需要飞起来！

我感觉有汗淌了下来！看来我这个名牌大学的毕业生，竟不能轻视这份最低贱的工作——那也是有很多学问的！

第033章 从洗杯子开始

我决定从洗杯子开始，那应该是最不含技术性的工作了吧。

杯子堆积如山！看样子那个小姑娘已经开始罢工了，上午的杯子还都没有洗。客人越来越多，眼看着干净的杯子就要告罄，我手忙脚乱，费劲地弓着腰，却越想快越使不上劲……坏了！我看见老板娘站在吧台外面看着我！我吓得手一抖，差点儿把一只高脚杯捏碎。自卑令我不敢抬起自己的眼睛，在这份貌似简单的工作面前，我是这么的手忙脚乱不能胜任！

“你站一边儿，看我怎么洗。”老板娘走进来，把袖子往上撸了一下，开始飞快地洗。我看得眼都花了！她的手真是快啊，简直就是一个站在传送带上的女卓别林！那些杯口细细的高脚杯，在她手里上下翻飞。一小块泡沫沾上洗涤液，用手一揉，泡沫四起。左手持杯，右手大拇指轻轻的一旋，里面就好了。与此同时，另外四个手指再一抹，外面也好了。再到清水里冲一下，另一只手并不闲着，去取另一只……眨眼间，堆满了吧台的上百只杯子在她的手下飞也似地刷刷站上了控水的托盘里。她示意我站到她的位置继续洗那些咖啡杯和小茶杯，自己抄起一条桌布，手更加飞快地擦亮洗过的杯子，挂在吧台上方的架子上。

我大开眼界，真诚地谄媚道：“老板娘的手真快！”

“熟了就好了，手快的几天就练成了，手慢的，练一辈子也不行！”她瞥了一眼那个小姑娘，小姑娘不屑地转过头去假装没看见。

“我手还是很快的。”我赶紧表白，心里便有了隐约的负担，难道是要求我几天之内便练就成与她一样的女卓别林！这打工的生涯，实在不轻松啊！

欧洲餐馆的作息时间与国内的习惯不一样，上午是不开门的。西班牙人都是去酒吧里面吃早点，喝一杯咖啡，一只甜面包，简单而悠闲。餐馆则在1点钟开门迎客，高峰时间是从两点种一直持续到四五点左右，因为西班牙人的午饭时间是从两点钟开始，并持续两三个小时。

工人们11点半就位，打扫和做各种准备，12点半开早饭。第一次营业从1点持续到下午5点多，然后关门，工人们回家休息，7点钟再回来上班，吃午饭。晚上8点再次营业，直到午夜。周末的时候，经常要做到后半夜2点甚至更晚。而晚上即便干到再晚也不再开饭，因为下班晚，在餐馆上班的人每天总要睡到上午十点半或者更晚，爬起来就已经到了上班的时间，早点自然就免了，只等着上班时开的那顿饭，所以，在这里做工，每天只吃两顿饭！

数不清一天要工作多少个小时，反正除了睡觉和吃饭的时候坐一下，都是在紧张地劳作。下午五点多钟其它的工人下班了，我却经常被老板娘带去批发市场买菜，那时候的我已经累得咬牙切齿了，却不好意思要求下班，只能跟着老板娘连轴转！

身体严重地被透支着，腰痛得再也挺不直，走路身体向前弓着，感觉脊背下面一段已经无力支撑起沉重的躯体。两腿拖行，面色憔悴，如同一个早衰的妇人。

最难的不是腰痛，是困！在整整一天机械的劳作里，努力地撑住自己。大脑里只剩下一个渴望：躺倒，长久地昏睡！

烟吸的很多。买那种男人吸的，很烈的劣等烟。很久没有照过镜子了，不敢看自己疲惫狰狞的模样！

那个做酒吧的倔强的小姑娘在我来的一小时后就再也不肯做事情了，插着手幸灾乐祸地立在那里，不声不响，任凭忙到翻倒也冷静地不动。十几岁的孩子竟然已有如此深的城府，令人叹为观止。她年纪小，老板娘拿她也没有办法，只好给她结帐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