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有些不方便，应该挺有意思，上次就不错。”她说，“我的那些女性朋友，大多都是客户，在一起总聊股票行情，无聊得很。实在不如你们这一帮大男人有趣。”

这么着，我得陪她去买些野营装备。

我不建议她另买一个帐篷。

“不安全。”我说。

“也有道理。”姐姐点点头。

睡袋，背包，水壶，小电筒，其他小物件一概配齐。

从体育专用品商店出来，赵敏提议去超市买点东西。

她直接去果蔬肉类部，看她的认真劲，貌似要买菜。我以为她会买些熟食，她头一个举动，竟然买了一斤五花肉。

“不会吧，”我问，“能给个理由?”

“你总念叨爷爷家的红烧肉好吃，姐来给你露一手。”她一边说一边翻翻嗅嗅看看，她买菜的摸样还装得挺在行。

“虾和蟹，容易处理。”我开玩笑说，“盐水煮开就行，蘸着调味料吃。”

“也有道理。”姐姐抿抿嘴唇，便去水产部。

说实话，她让我惊讶，我感觉有些懵。

做梦吧？这演的是哪出，杜丽娘初次闯进后花园？

平时我们吃饭都在外面，有时叫外卖。虽然一应设施齐全，电磁炉仅仅用来煎个蛋煮个面。而这些也往往由我动手。

“别忘记买调料，酱油分为老抽和生抽。一个入味，一个上色。”我说。多少带着奚落的口气。

姐姐可全不在意。“你好像知道很多啊？自学的吗？以前都没发现。”

“别人教的，她请我到她家吃过几次饭，传授过一点门道。”我说，“她是本地人。”

“嗯，明白。”姐姐点点头说，“有闲暇了再问你。”

赵敏临走前，没忘记买菜谱。姐姐挺实在。

我只是不理解，她样样都挺拿手，为何烹饪这块，却这么欠缺天分。

看着姐姐在厨房里手忙脚乱地对付虾和蟹，只是觉得好笑。

这时候她完全是个笨女人。笨女人也是很可爱的。

“你不来帮忙啊？我可是头一次。”她终于扯开嗓子嚷嚷道。

“那些梭子蟹都半死不活的，没这么严重。”我躺在沙发上说，“用刷子把肚皮刷干净就行。”

“它们很可怕。”她说。

这么着，我只好帮她打下手。

操作过程像是儿童玩过家家。蹦开来的油花，总叫她一惊一乍。

她性子急，烹饪红烧肉总是用大火。我告诉她，这道菜必须用小火，炖煮四十分钟，她全不相信。

结果焦皮了。

实际上主要工作也都是我完成的。

当姐姐说大功告成的时候，却是说她自己。

“色香味俱全，不简单啊。”她说。心安理得，一点都不害臊。

“油烟对我就像跳蚤，不容易。”她仿佛做出了好大牺牲。“所以我得先去洗个澡，而你得等我。可以先开瓶红酒庆祝。”

她在浴室里捯饬自己的时候，她放在餐桌上的手机响了。

我看了看，显示的名字是王伟。我最讨厌别人在这个时候捣蛋。

我按下接听键，对方正在清嗓子。

“晚上好。”他说，然后又清清嗓子，男人一紧张就这样吧，“晚上有没有空，一起看场电影吧，新上映的大片《蜘蛛侠》。”他又清嗓子。

“她现在忙，待会让她打给你。”我说。

我敢说，我的声音叫他发懵，他当然知道我是谁。只是出现得太意外。

“哦，嗯。”他都不会说话了。“晓得，晓得了。”然后电话断线。

够他内疚一阵子的，连说话对象都没弄清楚。

我把三菜一汤收拾妥当，倒上两杯红酒。赵敏正擦着头发走出来。

“莼菜汤非常有西湖味道，没放盐，幸好是一道汤，容易处理。”我说，“主要责任在我，所以准备吃好饭请你看电影，去不去？刚上映的美国大片，《蜘蛛侠》。”

“那谁洗碗？”她披着浴巾在餐桌旁坐下，探上鼻子嗅了嗅味道。

“当然是我，回来以后办。”我回答说。

她作势想了想，点点头说，“行，开车去就不能喝酒了。”

“打的去就行。”我交代说，“刚才，你同事王伟打了电话给你，我帮你接了，只说待会你回给他。”

“是吗？”她问，“没说有什么事吗？”

“好像没说，我正忙着，没听清楚。”我说。

“哦，多谢你百忙中抽空。”她一边说一边按电话键回给王伟。

我注意她脸上的表情。

电话接通，她看了我一眼，站起身走到客厅。我只得竖起耳朵。

“我刚有点事。”姐姐对着手机说，“知道。今天晚上吗？实在不好意思，我已经和人约好了。下次吧。下次有空再说。实在不好意思。”

姐姐挂了电话，走回餐桌旁，脸上表情一切正常。

“他说什么来着？”我小心翼翼问道。

“真凑巧，他约我看电影。本来我非常想去，谁知道两分钟前答应了你。”她定定看着我问，“王伟没和你说找我什么事？不准撒谎。”

“他又不傻，怎么可能。”我清了清嗓子说，“你想，如果我要泡某个弟弟的姐姐，我怎么可能和这个弟弟说，那个，我要和你姐看电影，明白不。傻瓜才会这么说，他总不能比我傻！”

“是吗？”赵敏虽然有些疑惑，并没有多问。她拿起筷子敲敲酒杯，“开动，开动。”

真是运气，食物比想象中的好吃。

我觉得《蜘蛛侠》电影里的女主角，实在不怎么漂亮，身材一般，看上去也没什么气质。我要是男主角怎么也不可能喜欢她。性格不怎么好，明显有点势利眼，对待感情太犹豫，不好。牙齿不好看。笑起来不好看，哭起来也不好看，最后那件婚纱也很土。

“我觉得她挺可爱的啊。”姐姐说。

“关键是没你好看。”我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

姐姐看了我一眼，赧赧地笑。我喜欢这个表情，像害羞的少女一般。

“不过，”我说，“我最喜欢的是电梯里那一段，旁边那家伙给蜘蛛侠塞名片，蜘蛛侠说，身上没口袋。我有个同事就碰到这种事，他最喜欢在电梯里给别人发名片。很给压力。”

“成功没？”

“从没。”

“哦。”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白色的尖头皮鞋，上面有个水晶蝴蝶，淡红色。

我看着电梯门边的数字，那像是倒计时。

如果电梯门打开后没人。我就告诉姐姐，我喜欢她。

那红色的数字毫不犹豫地往下跳动，五，四，三，二，一。

我闭上眼睛，心脏像出故障的马达，胡乱跳的厉害。

“你怎么还不进来，困得不行了吗？”姐姐问道。

我睁开眼睛，四下瞄了瞄，似乎没有人出现。

“不是，”我说，“只是突然想起一件事。”

“什么事？”

“我不知道该不该对你说，我脑子有点乱。”我没有骗她，脑子里确是一团乱麻，理不清了。

“别卖关子了，快说呀，”姐姐乜了我一眼，“再不说，我可要生气了。”

“你别跟那个王伟好，行吗？”我对她说。我也不知道怎么会冒出这句。

“为什么呀？”姐姐在笑。

“不知道，没理由，你能答应吗？”

姐姐掩着嘴笑，“我真想狠狠咬你一口，没来由的。等你回去洗了碗再说，我考虑考虑。”

我一回到家就跑去厨房洗碗。

姐姐去卧室换了套睡衣，抱出吉他，在客厅沙发上自弹自唱起来。

她唱得是英文歌，蓝调爵士。

我擦干净手，在她身边坐下。“那事你考虑的怎么样？”我问。

“什么事呀？”姐姐故意眨巴着眼睛，“我全忘光了，你想再提醒我一次呢？还是想叫我咬你一次？”

“那算了，就当我没说。”本来心情不错，现在很糟糕。

姐姐不理我，只顾着弹吉他。她的手指在琴弦处上下拨动，灵动轻巧。

曲调柔慢，音阶并不高，像是慢四舞曲。以前似乎听她弹过。

“灾星下出生的恋人。”她说，“这是曲名。”

“挺诗意，不过意思似乎不太好。”

“The Star Crossed Lovers，被诅咒的恋人的意思，说的是朱丽叶和罗密欧。”姐姐说。

“哦，被诅咒的爱情。”我想了想说，“互相爱着对方，又能天长地久总是很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