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下班前发了条消息给赵敏，说是和同事吃饭。她说正好，她也有个约会，只是要在规定钟点前回家。

喜欢凑热闹一起去吃饭的共七个人，至于去哪里“搓”一顿，大家意见并不统一。最终这帮人在逐渐热起来的春末，跑去火锅城吃涮羊肉。

大家喝特制的绍兴花雕，加了鸡蛋、柠檬、生姜、红糖，一起放进坛子里煮开。入口味道不错。那个浙大的硕士生是河南人，他以前没喝过这种酒，以为度数低，敞开怀频频举杯，轮流敬了每人一杯。还没散场，他就醉了。不过他喝醉酒后素质不错，一个人跑到卫生间大吐。出来后，不停说抱歉。一边又咕哝着，上当上当，再不喝这酒，上当上当。

我忘记是谁提议去KTV的，也许是我自己。我们去的是一家普通的量贩式KTV，大厅里，没有妖娆的低胸女郎。

几个大男人扯着嗓子乱吼，一群醉鬼状。仿佛喝了酒之后，大家都爱狂笑。房间里鬼哭狼嚎般，也许只有这种地方才能让你宣泄宣泄不满吧。你也根本听不出他们唱些什么歌词，简直一头雾水。

“女人，女人。”有个家伙用麦克风大叫。

“要女人是吧?我有办法。”徐明辉举起双手，站到沙发上嚷嚷着，“安静，安静，声音弄小些，打个电话先。这里离我学校很近，十分钟就到。”

他果然拨了电话，听口气像是打给女朋友，“全叫来，来唱歌，寝室里的人都在吧，就说介绍帅哥来着。”他几乎是用吼的，实在够尽心。

几个人翘着大拇指，夸奖徐明辉很牛。

叫来的两缸葡萄酒很快没了，里面掺了雪碧，入口很容易。味道甜甜的，也不是很叫人讨厌。一个男服务员托着盘子拿来酒水，后面跟进来四个女生，我坐在沙发最里面的角落，看不真切。

徐明辉则站在沙发上嚷嚷开，“老婆大人来了，这边请，这边请。”走在最前面的果然是她女朋友。

这一群男人顿时斯文起来，这德行。也难怪，几个女孩都挺漂亮。

走在最后的一个很眼熟，是王若兰。

够尴尬的。

早该打听清楚一些。徐明辉和四个女生都是财经学院的，天下总有很碰巧又很不碰巧的事。

我窝在沙发里不想起身。该来的总归要来。

徐明辉第一个就介绍我，“我们的新晋主任，最低调地坐在那儿的帅哥。赵磊同学，来亮个身，打个招呼吧。”

我只好站起来，拱手做个辑。“幸会幸会，几位美女好。”

“是你？”王若兰的语气和神态和我预想的差不离。

“是我。”我说。

“你们认识？”徐明辉问。

“认识，不算太久。”我说。

王若兰不说话，只是笑，笑得很奇怪。像是做了笑的动作，却没有笑的实质。

“哦，认识最好了。”徐明辉说，“你们俩单独聊，旁边这位老兄，给美女和主任让个位置。”徐明辉实心眼，没有看出气氛有些异常。

“这是我马子，叫什么来着，哦，叫小苗。”徐明辉为活跃气氛，为大家介绍开，“这是小雅和甜蜜蜜。甜蜜蜜是外号来着，她唱邓丽君的歌，简直是真人版。”

小苗凑近王若兰耳朵，低声问了几句。或许和我有关，我想。王若兰摇摇头，低声回答了几句。

“认识大家，很高兴。”王若兰说。

几个男人很绅士，连忙让开位子。待几个女生坐下后，主动递上水果盘，倒上酒水。

王若兰在我身边坐下，“真想不到。”她说，“实在想不到。”一边摇摇头，嘴角满是不屑神情。

“确实想不到。”我说。

我把茶几上的一杯刚倒上的红酒递给她，她大口喝了下去，像是喝可乐。

外号叫甜蜜蜜的女孩，已经站在荧幕前，拿起话筒准备唱歌。早有我的同事为她点好了歌曲，果然是邓丽君的《甜蜜蜜》。

“你同学唱歌不赖。”我寻找着话题，不想让气氛太尴尬。

王若兰不理我，似乎没听见，房间里重新开始嘈杂起来。因为大家喝多了酒，男士们献殷勤也大胆的多，几个家伙轮流着敬女生。

只是到王若兰这块时，她要么摇头，要么干脆不理，面色冷漠，只呆呆看着别人唱歌。

甜蜜蜜一曲唱罢，王若兰站起来举着手说：“我要为大家唱首歌，王菲的流年。”

大家一起鼓掌，好事者吹起口哨。

我目送着王若兰走上前，一会前奏起来，荧幕上的王菲一身红衣，升降台缓缓升起，她站在聚光灯下，眼睛上涂了厚重的眼影。王若兰单手握着麦克风唱了起来。这是头一次看到她唱歌，也许以后再没有机会了。

我专心看着，在这几分钟里，我只看着王若兰，非常仔细地听。这样长时间的直视王若兰还是第一次。

因为房间里比较嘈杂，所以歌词听得不是非常真切，不过还是因为她的嗓音而感动起来。她的声音空灵，比我想象的要好很多。

躺进舒缓音乐中，她仿佛能探入你的心底。她的嗓音中，满满盛满了无奈，就像歌词。“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手心忽然长出纠缠的曲线。”她是在认真地唱这首歌。

“是这样啊，其实我伤害她挺深的吧。”我深刻地体会到这一点，我忽然意识到，自己总是太过任性了，有时未免显得自私。不管做何种决定，都该跟她说清楚，而我甚至差点把她忘记了。

我拿起桌上的酒杯，一边大口喝着，一边想该如何向她说抱歉。

歌曲唱完，掌声一下子响起来。王若兰走回，坐到我的身边。她还是一副冷漠表情，似乎她对这些掌声无所谓。

“我唱的歌能入你的法眼吗？”她问我。

“比王菲本人唱还要好听。”我说。

“你惯于撒谎吧，眼睛都不眨。不过我也习惯了。”她自己动手倒酒喝。

“我差一点就哭了，”我说，“如果你再唱一遍，我真该向你道歉。”我索性说出来。

“我可受不起，”她往后靠在沙发上，默然不语。

“我们为什么不出去一会？”我靠近她耳边轻声说。

“这么小心翼翼，怕被别人知道吗？”她站起身说，“走吧。”她和徐明辉的女友交头接耳说了几句，便当先走到外面。

我把徐明辉叫出包厢外，交待几句，留下足够台费。追上正往外走的王若兰。

我们穿过马路，沿着人行道慢慢走着。这时是夜里九点多，路上行人已经不算多，偶有窃窃私语牵手搭背的情侣。

两个人只是这样毫无目的地向前走。不知不觉间，我们已经走到了学院路的夜市，这里已显热闹，熙熙攘攘的人流沿着人行道往前推。

我问合着下巴往前走的王若兰，“黄燕怎么没和你一起。”

也许人多，气氛也轻松一些。

“什么，”王若兰脸上现出意外的表情，“难道你不知道她去宁波了？”

“宁波。”我恍然大悟，“原来去跟了阿蛙，嗯，嗯，有搞头。”

“你摇头做什么，”她看了我一眼说，“你和阿蛙不是标准的狐朋狗友吗？他没告诉你？”

“我和他已经好几天没联系了。”我想了想说，“从理论上来说，这小子应该会自己告诉我，如果只是打算玩玩，除非他真的动了心。准备仔细考虑考虑这件事。”

“什么叫玩玩？”她兀自叹口气，“真要命，我看黄燕一直很认真。他们其实早在网上谈了半年，用了冯衡，黄药师这种化名，真俗。你朋友也没告诉你?”

“我不清楚，”我说，“我还以为他们是闪电型。第一次去酒吧，我以为他们才认识。”

“见面却是第一次，不过酝酿了很久，可不像某些人那么傻。”她说。

看来谈话不够顺畅，我想诚实一点的时候，反而口拙腮笨。

她是个好姑娘，她想让我了解她，但我已经了解了。人们总是想要告诉你，他是什么样的人，可我们总是选择忽略。

因为我们总希望他能成为我们想要的样子。

“你有女朋友了吧？”她问我。

“没有。”我说。

“哦，那你有喜欢的人?”

“算是吧。”我没有否认，这是事实。

“就是那天晚上酒吧里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