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着，你还想怎样。你总考虑这些费脑细胞的无聊问题？”她看都不看我，只盯着电视。

“叔本华说，从道理伦理而言，这个世界根本没有存在的必要，我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有时你难免觉得这个世界很邪恶。甚至你会认为自己也很邪恶。”我一边说一边从旁边的床头柜上拿过她的香烟。点上火，吐出一口烟雾，仿佛烦恼也跟着跑出去。

她从我嘴里夹走香烟，吸了一口说：“你想做个好人，可是又没能力，因为你本身很坏，仅残存着一点点良知，这样做坏事的时候难免有良心负担。可你要明白，大多数女人总是喜欢坏男人。不过仅仅是喜欢，叫她们跟一个坏男人过一辈子，就没那么简单了，就像我现在这样。”那些香烟的烟雾袅袅绕绕盘在我们中间，也许我们谁也看不清谁。她对我说的话，叫我不舒服，我不希望被另一个女人了解。我只是我自己，谁也别想看透我。

“我在考虑一个问题，你到底准备待到什么时候逃走。”她转头凝视着我，眸子像一面明镜，仿佛轻易就能照出你的原型。

“我只想洗个澡。”我说，“女人最大缺点就是有很多疑问。”我抽出压在她脑袋后的手臂，翻身下床。

“看吧，你甚至不愿意多躺一会。”她在我身后大声说，“早看出来了，同样的情况被蒙骗两次就是自己该死了。我可不想成为那个笨蛋。”

我不理她，径直走进浴室。打开淋浴龙头，我把所有能找到的浴液全倒在身上，任何人都很干净，除了我。

姐姐打来电话时，我还在刷牙，我不希望自己嘴里留下烟味。王若兰在床上大声叫唤着，“你的监护人叫你回家吃饭。我帮你接了吧？”

我几乎赤 身、裸 体跑了出来。

“看你那副急的像个猴子样，真服了你。”王若兰的语气可全是嘲讽，我只当没听见。

姐姐在电话里说：“我在家，你什么时候回来？”

“马上就回。”说完挂断电话，这个时候需要做出一些解释。

“我有点急事。希望你能理解。”我一边穿衣服一边向王若兰解释，“今天情况特殊，打雷还有闪电。你明白吗？”

“我不明白，”王若兰索性躺倒在床上，对这天花板说，“你的借口很可笑，你真他妈是个混账。”

“也许是吧，可我必须得走。”

“你以后别想见我了，即便路上看到我，也主动自己滚远点。”她语气生硬，完全像变成了另一个人。

当我准备出门时，身后一个枕头飞了过来，砸在了我脚下。我停下脚步，想回头和她说几句话，至少安慰几句?算了吧，总归是要回去的。

雨已经停住了，被雨水冲洗后的街道散发着清爽味，城市的浑浊气息仿佛都消失不见了。我拦辆出租车着急往家赶，天空中时不时滑过几道闪电，有时伴随着几声隆隆的雷声。以前我住校的时候，每逢雷雨天，姐姐也让我回在杭州的家陪她。女人总是有弱点的，哪怕像姐姐这般厉害的女人。

我打开家里的房门，客厅灯亮着，却没有人。几个房间门都开着，所有灯都亮着，甚至包括厨房和卫生间。这算是姐姐的对付雷雨天的绝招了。

我脱下外套，喊了几声赵敏。然后便见她从我的卧室里走了出来，穿着睡衣，想来已经躺在床上睡了。

“你跑去我的房间做什么？”我忍不住好奇问她。

“查查看有没违禁品，有几本杂志似乎有点问题，不过应该是正规出版社出的。其他，问题不大。”她揉了揉眼睛，“在你床上看看杂志来着，不知道怎么就睡过去了。”

“我以为你今天不回来了。”我没好气的说，“给你发短信也不回，叫人家把你的心也勾走了吗？”

她打了个哈欠说，“真是冤枉，我的手机没电了，再说我是谈公务，有几个客户在场，我这么当场和你短信来短信去，是件非常不礼貌的行为。你怎么总像个小孩子。”

“我觉得那个男人挺讨厌，”我说，“一副虚伪的嘴脸。肯定不是好人。”

“别说这么任性的话，我可是托他帮你介绍客户来着，人家满口答应，你更应该感谢他才是，你今天到底怎么了，感觉怪怪的。”姐姐在沙发上坐下，端起茶几上的杯子抿了一口水，拍拍沙发让我坐下。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想了想说，“他对你这么客气，肯定是有目的。我可不希望你因为我而欠了别人的人情，你明白吗？”

“明白了，对我这么关心。真叫姐姐感动，姐姐可是大人，比你大的大人，懂得怎么保护自己。再说他真不是坏人。”看到赵敏说这句话时，嘴角带出了那个微笑，我有点不寒而栗，情况或许比预想的还要糟。

“今天你们去做什么了，回来这么迟。”我只打算盘根究底，挖出真相。

“和几个准备开户下单的生意人吃饭，谈了些业务，”她一字一顿想了想说，“然后去唱歌，后来，后来就直接回来了，还帮你带了点吃的，结果你不在家，东西全放在冰箱里，你肚子饿不饿?”

“就这样，没有烛光晚餐，二人约会？”我禁不住问。

“你想哪里去了，我们不是约会，更不是那种朋友。”她转头看着我说，“天知道，你比我回来的还迟，我都没质问你，你却把我当成犯人审问。真不明白，我为什么要跟你解释这些，你也没必要知道，乖乖去洗澡睡觉吧。”她摸了摸我的后脑，站起身回了自己卧室。

等我站在淋浴龙头喷出的水雾中，才想起自己刚刚洗过澡。未免觉得自己好笑，今天可没有喝酒，却这么失魂落魄。

穿上睡衣回到自己房间，躺在床上，没有丝毫睡意。拧开床头灯，翻起男人装杂志。

彩色册页上一个个都是美女，可这些女人怎么看都没有姐姐有气质。至少我是这样想的。

不晓得姐姐今天夜里会不会再梦游一次，有时她会睡在客厅里，第二天早上她自己总想不起是怎么回事。

有时也会跑到我的房间里，只是那时我基本都住在学校。学校对住校生的住宿情况有貌似严格的检查制度，在外留宿被发现就得扣一次学分，次数多了，难免麻烦。

忽然想起要不要打个电话给王若兰跟她说抱歉，到底是自己不对。正这么盘算着，门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我还没说让不让进，赵敏抱着被子和枕头大咧咧地走了进来。

“换房间吗？”我问她。

她把枕头被子扔到我床上说道，“借半张床用用，明天还你。”径直钻到床铺上。

“打雷到底有多可怕？对你而言。”

“不知道，”她低头想了想说，“也不明白为什么这样，感觉像是天要塌下来，”她摇摇头，说，“不能这么想，越想越是可怕。算了，反正你理解不了。不管怎么说，现在你做为家属的作用就显现的出来，在最危险的时刻，保护好你的姐姐。”说完她便在我身边躺下，背对着我蜷缩在被子里。

“你为什么这么信任我？”我说，“不管怎么说，我可是个男人，明白？”

“别伪装幽默了，”她背对着我说，“你是我弟弟，我不相信你，相信谁？你对我而言，可算是天底下最安全的男人，这可不是夸奖啊，这是事实。”

听她怎么说，我禁不住想，实在不该让她这么信任。

“好吧，谢谢你的信任。”我关掉床头灯，窝进被子里。外面闪电时不时把房间照亮，我只看见姐姐秀丽的黑发。

“赵磊，讲几句可以催眠的话吧。”她在黑暗中忽然开口说。

“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

“不是这些，你以前讲给我听过的，就是上次半夜你穿着睡衣去买鸡翅那次。”她顿了顿说，“你说如果你娶了一个女人该怎么哄她，就是那些话。”

“现在外面可打雷闪电，”我故意逗她说，“你总不能让我跑到城北给你买猪头肉。”

“不是呀，这次你要去买，也不会放你走。”她说，“我喜欢听那些话，说给姐姐听吧。”

“你背对着我，酝酿不出情绪。”

几秒钟没有动静，窸窸窣窣她终于翻了一个身。我仿佛看见她漆黑点点的眸子，在黑暗里，反而显得更加光洁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