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和小叔对于遗产分配自然气愤,这也在情理之中,即便是父亲也未必能袒护我。他们认为爷爷想法古怪,甚至可称得上糊涂。后来他们谈论到我,令我意外的是,父亲也参与其间。我猜想这才是他们讨论的重点。一件意外之事背后的真相总叫人惊讶。
小叔忽然说,这孩子可跟咱们家没有半点的血缘关系,不明白老爷子为什么却把最大份的给他。
他们分明是在说我,一开始,我没有完全醒悟,觉得这其中肯定有莫大的误会。
我听不到父亲的言语,他也许已经默认,也许无力反驳。
大伯说,这事有蹊跷,孩子是老爷子亲自领养来的,当时以为,赵敏妈妈生下赵敏后,身子弱,不能再生产。领养一个男孩本来没有问题,这也是人之常情。纵然将这个孩子当亲子待也正常,我们没有异议。只是现在反把亲生骨肉当做外人,实在异常。这孩子的来历实在有些古怪。老爷子不说,谁也猜测不出真相。
是的,大伯说我的来历有古怪。原来我的身世是个秘密,可他们也不知道,包括父亲在内,这个和蔼可亲的人甚至不是我的亲生父亲。
他们不会料到我就躲在窗帘后,他们固然不会告诉我真相,况且现在情况复杂,爷爷生死未卜,谁也不想再惹意外。任何过多的举动都会招来更大的风波。我心里一团乱麻,不知该作何选择。我像是被突然丢弃,众叛亲离般,没有人能够帮助我。
余下我已经弄不清他们谈论些什么,只有一个念头萦绕在我心头,我到底来自哪里,我的亲生父母又是谁。后头的路,我该怎么走?
我知道,最根本的谜底只有爷爷知晓。
爷爷在医院躺了数天,最终有惊无险地挺了过来。关于遗产分配的事情,似乎也就不了了之。一直以来,没有人再谈论爷爷的遗嘱,这只是表象罢了,在水面下,波涛暗涌。很多事情,他们都避开我,我知道我在这个家庭中,已经被有目的孤立了。除了养育我的父母,最重要的是,我有个疼我的姐姐,他们依然待我如故。可是,姐姐也对我的身世知晓一些吧。倘若我真被领养,那个时候,姐姐已经虚岁有五,她对此事应该有记忆,谁知道呢?
我知道我的身世之谜必须从爷爷身上找寻。我偷偷查找了关于爷爷的资料档案。他出生于民国十五年,家境小阜。我记得他曾经说自己是地主家庭出生。他进过洋学堂,毕业后在商业银行做事。那时他认识了奶奶,结婚生子,大伯也在解放前出生。那时爷爷的事业发展比较顺利,直到解放初期,他一直在银行里当部门经理。
及至后来,种种运动兴起,爷爷似乎吃了不少苦,奶奶也在文丨革丨其间过世。他们是否遭受迫害不得而知。爷爷在家中从来不曾提起这段岁月。
改革开放后,不少人开始下海经商。爷爷也顺应潮流,抛开国有单位的铁饭碗,以五十多岁的年龄开始创业。从小五金生意到组建低压电器工厂,一切顺当。他把三个儿子也领进商海,公司最终发展成规模颇大的家族企业。
这些资料很容易寻找,有些是他本人告诉我的。可在其中,并没有关于我的身世信息。
没有其他路可走,我只能当面询问。可我必须小心,我知道这件事情不能着急,我要剥开这件事情的层层甲壳,我要看清它的真面目。我知道,迟早我会找到真正的自己。可在这之前,我只能隐忍。
待爷爷基本康复后,我问过他,我问得很小心。我只问他,为什么要把财产都留给我。我知道,他如果告诉我这件事的真实原委,我也破解出自己的身世之谜。
但他让我等待,他说他会交给我一份档案。里面的记录会告诉我,他立遗嘱的秘密。到时我自然知晓一切。可是这必须等到他过世之后。他希望我保持耐心,不用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他的回答让我矛盾。从情感上,我当然希望他多福多寿,长命百岁。可从另一方面,我实在等不及要知道所有的真相。
而目下,我似乎只能等待,矛盾的等待。
我让阿蛙叫出前天晚上的两个女孩,打电话时,王若兰和黄燕正逛延安路,便约定去知味观吃美食。我和阿蛙先到,点了吃的,很快两个女孩如期而至。也许是买了新衣服的关系,看上去心情不错。就这点而言,女人总是容易得到满足。
我对周五晚上赵敏的行为,做了道歉。我解释说赵敏是我的远房亲戚,现在对于我是类似于监护人的角色。其他情况我也不愿多说。
王若兰说那关系听上去有些暧昧,不过可以理解,只是说希望不要有下次。
“这次不同,今天一定尽兴,手机已经关了。”我说,“因为即将子承父业的阿蛙,过几天就得回老家吃公家饭了,今天差不多算饯行,好比血癌晚期,他的时日无多,一定要玩的痛快。”我一边说,阿蛙一边点头,他一脸的痛苦状确实发之内心。看他这样,我突然很想朗诵首长亭恨晚,只是临时忘了词。
王若兰禁不住问道:“没见过这么糟蹋好朋友的,你们这到底算什么死党。”
“人渣级别的。”阿蛙接口说。
“真够佩服的,”坐在阿蛙身边的黄燕伸了伸舌头,“这样的描述叫人不敢恭维。不过我们算是陪客,一切行程全由你们安排。”我和阿蛙对两位美女的信任表示感谢。有时做悲情男总是容易淘到便宜。
我们像在过世界末日的前一刻。从知味观一路吃那些名小吃直到吴山广场。撑包了肚子一群人又去广场地下溜冰场滑旱冰,这是阿蛙的主意,他说滑旱冰容易发生身体接触。溜冰场里全是十八岁以下的小孩,我们四人的形象在这里未免显得老气。说好一个带一个,上了溜冰场,我才发现王若兰的技术比我高明的多。王若兰拉着我溜得飞快,让我有些小紧张。阿蛙的技术全派上了用场,差不多抱着黄燕沿着溜冰场的扶手往前腾挪,那样子多少有些滑稽,引来场边一群小学生的哄笑。阿蛙只管自己兢兢业业,哪理会这些。黄燕多少有些难为情,一味央求阿蛙放手,只说自己能行。
玩了一个钟点,差不多都累得一身汗。
“我们去游泳吧,我知道一个地方,恒温泳池,还有自助餐。”阿蛙总能想出好点子。
“没带泳衣,”黄燕似乎想要推脱,“再说现在只想休息。”
“泳衣可以买,那地方就是用来放松休闲的,去了就知道。”
阿蛙带我们去的地方实际上是个洗浴城,以前我和阿蛙来过两回。他曾经告诉我,他父亲来杭州时,这里就是驻点。里面有男女浴室,有按摩院,棋牌室,台球室,录像厅,游泳馆等等,各种娱乐设施齐全。这种地方,难免有些藏污纳垢的活动。反正只要有钱,在里面待上一个月,足不出户也不会觉得厌烦。
我们各去浴室泡了个澡,洗去汗水和疲乏。穿着浴衣在楼上大厅会和,顺便再自助餐台吃了点东西。洗浴城里有个小酒吧,很小,像是火车餐车上的那种小酒吧。阿蛙提议去喝酒,没有人表示明确的反对。一切似乎又要按程序走一遍。去酒吧时,阿蛙路过总台要了两间客房,悄悄递给了我其中一张房卡。
我们喝着酒,听阿蛙讲那些黄色笑话。看着阿蛙在两个女生面前手舞足蹈的样子,我多少有些心不在焉。
“喂,”王若兰忽然在桌子底下踢了踢我。
“怎么呢?”我问她。
她在我耳边悄声说,“我有个男朋友,不过我想把甩了,你觉得怎么样?”她喝了一口杯子里红酒说,“这么打算已经有一个月了,只是没有好的借口。”
“挺好的,就那么办吧。”我凑近她身边轻声对她说,“我不知道他是谁,但我敢肯定他配不上你。”
“好吧,我现在就打电话告诉他,并且说这是你的主意。”她定定望着我,“你看行不行。”
“非常行,”我说,“接通了,我来告诉他,我最喜欢做这种事。”
“你们玩过火了,别以为我没听见。”阿蛙拍着我的肩膀说,“不过我支持你。”
王若兰掏出手机就去拨号码,另一个女生黄燕只在旁边微笑看着。也许大家都喝高了。
电话似乎拨通了,“我要跟你说件事,你听着就行,我要和你分手,我不爱你了。”王若兰说完便把手机递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