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很冷了。苏小茹走出了绿晨小区后,又打开箱子,拿出一个口罩带上了。街上行人很少,来往的只是车辆。到哪里去呢?苏小茹不知道。走了几步,她又回头看了看绿晨小区,一个个的窗口真的很美,可自己却再也不会回去了。眼泪又流了下来。风越刮越紧,苏小茹又竖起了领子。反正是不会回农村老家的,出来了就不会再回去。要回去也是要风风光光,体体面面的。一到雨天,农村的道路是坑坑洼洼的,或者有的人家把大粪堆在了街上,雨一大,粪水就流的满街都是,没有这城里的马路好;农村的夏天苍蝇蚊子满屋子飞,刚出锅的菜,人还没吃,苍蝇就先落上了,不像这城里,一年四季几乎看不见苍蝇蚊子;农村的冬天奇冷奇冷的,一个冬天几乎不洗澡,不像这城里有二十四小时的热水。不回去了,出来了这几年,尤其是在绿晨小区呆了这几年,苏小茹更不想回去了。“小姐,打车吗?”有几辆出租车停下。苏小茹摇摇头,继续走着。天空飘起了细细的雪花。雪花落在了地上,落在了苏小茹的身上。走累了,苏小茹在马路边的一个台阶上坐了下来。雪下大了,汽笛声也紧了起来。苏小茹终于不流泪了,或者是流干了吧?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只是觉得很累,真想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她真的感到了孤独,是一种恐惧般的孤独。这种感觉比刚从老家出来时还要强烈。那时只有孤独,没有恐惧。苏小茹站了起来,抖了抖身上的雪花,跺了跺有点发麻的脚。又一辆出租车停了下来。苏小茹坐了上去,说:“清溪山庄。”
王板很热情:“何书记他们又要来吗?”
苏小茹笑了笑:“他们不来,我累了,想在这里住一段时间。”
苏小茹这一觉睡了很长时间。醒来时是凌晨四点多。苏小茹躺在床上,想了又想,决定不把和何一鸣闹翻的事告诉王板。要在以前苏小茹是不会说谎的。
早晨,苏小茹和王板说:“想这里的姐妹了,过来住些日子。”
王板一点也不怀疑,说:“小茹这一来,我倒少操心了。”
隔日中午,巴立奇来到了清溪山庄,一来就嚷道:“王板王板。”王板从楼上小跑着下来:“来了来了。”巴立奇说,快准备一桌,待会儿何书记他们要来。王板连声说,好好。巴立奇看到了立在大厅一侧的苏小茹,说,小茹早来了?苏小茹不想和他说什么,只是说,哦。
苏小茹拿了钥匙领着巴立奇去了开包间的门。巴立奇的身上好像永远有一股酒味。一开口说话也是难闻的酒味:“小茹不抽烟?”苏小茹摇摇头。巴立奇说:“最近有点乱啊,何书记压力也不小啊。”苏小茹依旧没说什么。开了门,又打开了空调。巴立奇说:“前几天在白坚冰出事的附近又发现了一双皮鞋,看样子是有人故意放上去的,事情很复杂啊。”这些话,原本不该和苏小茹说的,可巴立奇知道苏小茹和何一鸣的事,故意没当外人,就说了这些。
“啊?”苏小茹正准备出去的,听了这句话就停了下来,正好站在了巴立奇的对面。不过她又马上镇静了下来,也没说什么,只说:“我出去了,有什么事叫我。”
苏小茹明白何一鸣发火的正真原因了。在白坚冰的事故现场附近发现的那双皮鞋是不是何一鸣的呢?无论怎样应该和他道个歉的。
何一鸣他们来了,进屋的时候苏小茹站了起来,想和他打声招呼,可何一鸣没有看她,急匆匆向包间里面走去。他是真有急事,没注意到自己吧?苏小茹只能这么想。王板也看出了什么:“何书记好像不高兴啊?”苏小茹说:“怕是有重要的事吧?”何一鸣他们在包间的时间并不长,整个过程没交任何人进去。临走时,苏小茹几乎站在了大厅的中央。可何一鸣根本没看她。苏小茹的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看来他是真的生气了,讨厌自己了。其实只是想他说句对不起的,想不到他这么坚决,一句话没和自己说。王板肯定注意到什么了,语气淡淡的:“小茹,何书记最近很忙吧?”苏小茹遮掩着什么似的,点头说:“很忙很忙。”刚说完这句,苏小茹的手机响了,竟是何一鸣的,苏小茹故意大声对王板说:“何书记的。”
“丢鞋子的事不要和任何人说。”何一鸣只说了这么一句。苏小茹说“知道了。”苏小茹激动无比,紧紧抓着手机,生怕手机会跑了似的。王板呵呵笑了起来:“小茹没事你就出去逛逛吧,这里的事没什么的。”
王板不再对苏小茹怀疑什么了。可苏小茹知道这样待下去也不是办法。没事时,苏小茹就到街上转。一天,走了很远,应该是往县城的方向吧。苏小茹看到路边有一家美发店,店主是个三十多岁的胖妇女,小茹走了进去,想洗一洗发。胖妇女像是和苏小茹很熟:“来了?”苏小茹说:“来了,洗个发。”屋里生了炉子,不是太冷。苏小茹脱掉了外套,在椅子上坐了下来,闭上眼,不再说什么。快洗完的时候,胖妇女说:“上次的皮鞋是给你男朋友买的?”
“什么?”苏小茹睁开了眼。
“你上次来我这里洗头时,不是用塑料袋装了双皮鞋吗?”胖妇女重复着。
“我来过你这里吗?”
“才几天啊?我肯定不会记错的,你那天穿了身白格子的外套,也不怎么说话,左手的袋子里装了双黑色皮鞋,你忘了?”
“是我吗?”
“怎么你不是你?我可认人了。”
省里的消息来了,由于白坚冰的死因确实不明,古河的班子不做大的调整,何一鸣还是暂时代理书记。这个消息是王平安打电话说的。同一时间古河的很多人也都知道了这个消息。这样,古河的形势又复杂起来。这叫何一鸣感到窝火:市里报上去了,省里却没批,这在古河的历史上恐怕绝无仅有的。这个结果,肯定是有人在后面“努力”过了。看来能力不小啊。当然,最直接的原因是在白坚冰的事故现场发现了一双皮鞋。那双皮鞋,何一鸣看过了,确实是自己丢失的那双!看来自己的一举一动对方知道的很清楚。绿晨小区的房子自己不可以再去了,得抓紧还给沈三鹏。那自己和苏小茹的事呢?对方知不知道?何一鸣只觉得全身发冷。他们把鞋子放到了事发现场这应该只是个开头,目的就是告诫自己不要做到一把手的位子上。接下来,肯定还有更厉害的杀手锏。何一鸣也想过,主动承认那双鞋子是自己丢失的,可这样一来,就更加对自己不利了,也更说不清了。所以,现在不可以承认,也不能露出半点马脚。先让公丨安丨局的人查吧。
正好周末,何一鸣的妻子王爱娟和女儿何倩倩来了。王爱娟在市银行上班,一般职工。倩倩读初二了,看上去比王爱娟还要高了。
何一鸣一直住在县招待所的。孟光辉一直坚持要给何一鸣分一套房子。何一鸣都拒绝了,“我家属不在这边,算了吧。”前天孟光辉又说起了此事。何一鸣还是没同意。倩倩一进屋就扑到了床上,说:“住招待所真好啊,不用叠被子,不用搞卫生。”王爱娟笑道:“你这么懒,长大了我看谁敢要你。”倩倩做了个鬼脸,走到电脑前玩了起来。
孟光辉敲门走了进来,“听说嫂子和倩倩来了,在宏发酒楼摆一桌吧?”何一鸣让他进来说。他却一直站在门口,说,我不坐,不坐。这样看是因为很客气,可何一鸣却觉得别扭,想拒绝的,可想了想,说:“这样吧,就安排在县委的小餐厅里,我请客,请一下在家的几个常委。”孟光辉没想到何一鸣有这个想法,说:“好好,我马上安排。”
这个想法何一鸣是突然冒出来的。主要目的是想请果长松出席下,缓和一下矛盾。可果长松给不给自己这个面子呢?何一鸣说不准。不过,孟光辉应该知道自己的想法。这个孟光辉,动不动向自己请示,汇报。刚开始时何一鸣很在意,后来听说孟光辉对领导都这样的。何一鸣也就不怎么在意了,甚至有点烦了。不过孟光辉人看上去不错,谁知心里怎么想呢?有时间还是应该好好谈谈的。
王爱娟说:“又要参加酒席?不是说好了咱一家三口一起吃顿饭的吗?”何一鸣叹口气说:“没办法,有些事就要在酒席上解决啊。算你和倩倩帮我个忙吧,别不去啊。”倩倩走过来说:“爸爸愁眉不展啊,不过这样很帅。”王爱娟说:“倩倩,你不是说送你爸爸一件礼物吗?”倩倩笑道:“不行,现在不给。”
不出何一鸣所料,果长松果然没来。政协主席老苗身体不好,宣传部长刘万阳在外地学习,除此外都来了。都知道,这种场合还是该来的,虽说现在局势不明朗,可世事难料啊。可果长松就是没来。宴会的气氛很融洽,都客客气气的,这让何一鸣感到失望和紧张:这种场合不应该这样的,要闹一点才对。可到最后也没闹起来,简直有点冷清了。期间,何一鸣的手机响了起来,一看,是苏小茹的,何一鸣挂掉了。想了想,又关了机。
明天倩倩还要参加一个学习班,今晚必须赶回去。临走时倩倩送给何一鸣一个笔记本,说:“现在不许看,我和妈妈走了之后再看。”